第3章(第1/2 頁)
3
一直到被老高困在院子裡三五個月後,易明堂才願意心平氣和地承認,老高是真如他所說的,看不得自己去送死。
更確切地說,老高是看不得他年紀輕輕便死得毫無懸念,繼而毫無價值。
為此,他要確保易明堂走出這扇門,比他會用刀。
實際上,老高在易明堂身上耗費的工夫多到不可勝數,早已超出阿良留下那點錢銀能支付的程度,以至於後來易明堂想起這事,第一個反應竟然是覺得老高很虧。
易明堂覺得老高很虧是有理由的,他從小在武館長大,見多了開武館的廣收門徒多方授業是怎麼回事。這個世道新舊攙半,真假也難辨,往往越有虛名的高手越在意那點虛名,於是越要端著架子不肯在教導徒弟這件事上親力親為。江湖上經常講一句話“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
”,固然有強調個人努力之重要性的可能,然而從另一方面講,這也是一個大家都見慣了以至於習以為常的狀況。
後生仔拜師學藝,扎腰帶叩頭敬茶呈表儀並不算入門,那只是祖師爺的牌位前點了卯,在師父並一幫師兄弟們跟前打個照面,讓同門的大概有印象多了這麼個人。接下來個人修行便開始了,習武的人冬練三九夏練三伏,扎馬步穩不穩,拳頭揮出去正不正,諸如此類的小事別想勞煩師父大駕,自有早入門幾年的師兄們代為訓誡糾正。這個過程難免遇到些心胸狹隘之輩藉機敲詐欺凌新丁,或者有些品性堪虞之流拿著雞毛當令箭,不折磨你哭爹喊娘不能滿足自己那點隱秘的快感。如此熬上幾年,等你對打比武都出類拔萃了,能給師門掙面子了,這才能令師父高興,親自下場指點個一招半式,或是帶著單獨傳上兩手絕活,那才算這後生仔撞了大運,得了師父的青睞,再往後就有望學點真功夫——到這時,才算堪堪入了門。
這都算好的了,最怕遇上次一等的江湖中人,本來就靠這身本事掙口飯吃,那邊只會謹守教會徒弟餓死師父的古訓,小崽子們不跟賣身為奴似的伺候上三年五載,甭想師父能指點條明路走,至於那些壓箱底的絕技秘笈,有做徒弟的一輩子沒學上也不稀奇。
正是見識的多,知道得通透,易明堂反而琢磨不透老高之所為圖什麼了。尤其是隨著時日漸長,他越來越明白這樣一個事實:那就是老高教他堪稱傾囊相授,可他卻連正式的拜師磕頭都沒做過。
易明堂也不是一開始就明白老高的苦心,什麼每日磨刀一千下,拔刀收刀一千下,砍柴一樣揮刀一千下,易明堂被這樣單調且毫無技術含量的苦練折磨得耐性全無,終於有一日當著老高的面,冷著臉,故意輕蔑地捏著刀柄,隨意把刀甩開。
噹的一聲,刀尖落地響聲清脆,老高終於肯抬頭正眼看他,八字眉似乎沒那麼耷拉,而是微微聳起。
“老高,我們再比一場,”易明堂臉色肅穆地擺出起手式,“再比一場,堂堂正正用拳腳說話,誰也別操傢伙。”
“不比,”老高淡淡地道,“早說了,我不是你們武學界人士,有這閒工夫比來比去,還不如好好練你該練的。”
“我該練的?”易明堂譏諷一笑,“什麼是我該練的,無無聊拔刀收刀,再跟小孩耍把式似的舉著刀胡亂揮來舞去,不講招式,不問緣由,一點真本事都沒有,你管這叫我該練的?老高,你當我鄉下來的沒點見識,不知道正經習武是怎麼回事嗎?”
老高有些好奇:“你們家武館都怎麼教人的?”
“就是……你管呢,總之不是你這樣,
”易明堂皺眉道,“放眼全省城武學界,連佛山南海在內,哪位師父敢這麼糊弄人,要有的話,只怕招牌都叫人拆下來當柴燒。
”
“看來我做不了誰的師父。”
“你做不了。”
老高頷首,臉上的表情連多一絲怒意都沒有,倒彷彿易明堂說的是別人與他無關。他抬起頭,舉步朝易明堂走來,明明腳步很輕鬆,走得也不快,易明堂卻如臨大敵,盯著他低垂的袖底,彷彿迎面而來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柄出鞘的利刃。
他拳頭握起,渾身肌肉繃緊,正待老高有所動作即暴起反擊。然而老高並非走向他,而是走到被他丟在地上的刀。
老高彎腰撿起那柄小刀,用衣襟擦了擦,對著陽光屈指一彈,聲音清越。
“你剛剛講,要再跟堂堂正正我比過一場,但你憑什麼?”老高斜睨了他一眼,口氣依舊平靜無波,“大少,練刀的人從來不會丟開他的刀,舊時有個詞叫棄刀斷臂,意思是不到手臂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