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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久沒有遇見用這樣隨便、親切、明白的字句向我說話的人了。聽了這些話,我感到
說不出的高興。
他把我送回床上時,我請求他:
“跟我坐一會兒吧!”
“行,”他答應了。
“你是幹什麼的?”
“我?當兵的,一個地地道道的兵,高加索兵,我打過仗,可是——不打行嗎?兵就是
打仗的。我打過匈牙利人,打過契爾克斯人,打過波蘭人——跟很多人打過仗!老弟,打仗
是無法無天的行為呀。”
我合了一會兒眼,再睜開來的時候,剛才那兵坐過的地方,坐著穿黑衣的外祖母,兵站
在她的身邊說:
“啊喲,全死了嗎?”
太陽照進病房裡,把屋子裡的一切都染上金色,一會兒隱去,一會兒又明晃晃地照著一
切,好象孩子在鬧著玩兒。外祖母向我躬著身問:
“怎麼啦,心肝兒?傷得重嗎?我跟他,那個棕鬍子的魔鬼講過了……”
“我馬上去辦手續,”那個兵說著,走開了。外祖母抹著眼淚繼續說:
“這個兵原來是我們巴拉罕納城的人……”
我始終覺得我在做夢,我不出聲。醫生來了,換了傷口上的紗布。我跟外祖母坐著馬車
在街上走,她說:
“咱們家的老爺子簡直瘋啦,吝嗇得叫人噁心!最近,他的一個新朋友,毛皮匠‘馬鞭
子’把他夾在一本讚美詩裡的一百盧布鈔票偷走了。出了這麼一檔子事兒,唉!”
太陽明亮地照著,雲塊象天鵝似的在天空飛翔,我們沿著伏爾加河冰上鋪的墊板向前走
去,冰喀嚓喀嚓地響著往上鼓起來,河水在狹窄的板下嘩啦嘩啦響著。市場中大教堂的紅屋
頂上,幾個金十字架閃爍著光輝。遇見一個寬臉的婦人,手裡抱著滿滿一大把柔軟的柳枝—
—春天來了,復活節快到了。
我的心跟雲雀似的顫動起來:
“外婆,我真喜歡你!”
我的話並沒有使她驚奇,她平靜地對我說:
“因為是親人呀。不是我自己誇口,連外人也都喜歡我呢,感謝聖母!”
她微笑著,又說。
“聖母喜歡的日子快要到了,她的兒子復活了,可是,瓦留莎,我的女兒呢……”說
完,她沉默起來……
二
外祖父在院子裡碰上了我——他正跪在地上用斧子砍木棍子。他揚起斧子裝著要向我腦
袋砍過來的樣子,然後,摘掉帽子,諷刺地說:
“您好呀,大老爺,退休啦?唔,往後可以享清福啦,啊,是呀!噯,你呀……”
“得啦,得啦。”外祖母急忙說,揮手趕開他。隨後,走進屋子裡,一面燒茶炊,一面
說:“你外公現在完全變成窮光蛋了。他那點錢全都交給教子尼古拉去放利息,大概連字據
也沒向他要,不知道他們怎麼弄的,可是錢沒有了,變成窮光蛋了。這都因為我們不幫助窮
人,不對可憐的人行善。上帝一定在想:我為什麼把好運給卡希林家呢?他這樣一想,就把
什麼都收回去了……”
她向四周掃了一眼,告訴我說:“我還是想求上帝發發慈悲,別太難為老爺子——現在
我常常把自己掙來的錢,半夜裡悄悄拿去佈施人家,你要是願意,今天我們就去——錢,我
有……”
外祖父眯縫著眼走進來,問道:
“你們吃什麼呢?”
“沒吃你的,”外祖母說。“你要吃,就坐下來和我們一塊兒吃,夠你的。”
他在桌邊坐下,小聲說:
“給我倒杯茶……”
屋子裡一切照舊,只有母親生前呆的地方淒涼地空著。此外,外祖父床邊的牆上貼了一
張紙,用粗大的印刷字型寫著:
唯一的活救主耶穌,願您神聖的名字,每天每時與我同在!
“這是誰寫的?”
外祖父沒有作聲,過了一會兒,外祖母微笑著說:
“這張紙值一百盧布呢!”
“不關你的事!”外祖父大聲說。“我要把一切東西都送給外人!”
“你要送也沒有東西送了,有東西的時候你可沒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