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部分(第1/4 頁)
妹……”吃手的臉漸漸陰暗,兩隻耳朵發青,陷進的眼睛從眼眶裡鼓出來。他呼吸困難起
來,只有下頦還照樣均勻地動著。
“加油呀,米什卡。時間到了呀。”大家鼓勵他。他不安地用眼打量餘下的肉,喝一口
啤酒,又嚼起來。觀眾激動起來,更頻繁地去瞧米什卡的老闆手裡的表。人們互相警告說:
“把表拿過來吧,別讓他把針往回撥呀。”
“瞧著米什卡。別讓他把肉片藏進袖子裡。”
“兩個鐘頭內準吃不完。”
米什卡的老闆挑逗地叫:
“好,我賭一張二十五盧布的票子,米什卡,別輸了。”
觀眾撩撥著老闆,但是沒有人肯和他賭。
米什卡老是吃著,吃著,他的臉漸漸變成火腿的顏色,軟軟的尖鼻子抱怨地喘息。看他
的樣子非常可怕,好象馬上就會大聲哭叫:“饒了我吧……”要不然便是被肉片呃住喉嚨,
倒在觀眾腳邊死去。
終於,他都吃光了,睜著醉醺醺的眼睛,沒勁兒地發出嗄聲來:“給點水喝……”可是
他的老闆瞧著表叫罵:“過了,這混蛋,過了四分鐘……”觀眾嘲弄他:“可惜沒有同你打
賭,要不然你就輸了。”
“不過,到底是個棒小子呀。”
“是啊,應該把他送到馬戲團去……”
“唉,上帝竟把人弄成了妖怪呀。”
“喝茶去吧?”
於是便象一群小船,駛進小飯館去了。
我想明白,是什麼東西,使這班蠢笨的生鐵般的人,圍住了這麼一個可憐的小夥子,為
什麼,這個害饞癆病的人會使他們感到快樂?
狹長的廊下,堆滿了獸毛、羊皮、大麻、繩子、氈靴、馬具等等,顯得灰暗而乏味。磚
砌的柱子隔開了這個外廊和步道。柱子粗大而難看,已經陳舊,又沾了許多街泥。這些磚塊
和磚縫,因為已不知在心頭默數過幾千次,它那醜惡的圖形,就象一面悶氣的網,嵌進在記
憶中。
行人沿著步道慢慢地走過,馬車、貨橇慢慢地在街上走著。街道盡頭有一些方形的紅磚
二層樓房的鋪子,面前一塊空場上亂拋著木箱、稻草和揉皺的包皮紙。汙髒的和踏得結實的
雪覆蓋著空常所有這一切,連同人和馬一起,儘管在那裡活動,也好象停著似的,好象有些
看不見的鏈子,把它們縛在一起,它們便懶洋洋地在原地滾轉。你會突然覺得這生活幾乎沒
有聲音,象一潭死水。雪橇的滑板在滑動,店鋪的大門開合著,小販叫喊著包子呀、熱蜜水
呀,但這些聲音響得沒勁、可厭、也很單調,叫人很快就聽慣了,不再聽到這些聲音。
教堂的鐘聲象舉行喪禮似的響著,這憂鬱的聲響永遠滯留在耳朵裡,好象從早到夜,無
休無止地飄蕩在市場的空際,給一切思想感情蓋上一個蓋子,象銅的沉澱物似的沉重地壓在
一切印象的表面。
從蓋著汙雪的地面、從屋頂灰色的雪堆、從房子的肉紅色的磚牆上,到處都散發出冷漠
而沉悶的寂寞;寂寞隨同灰色的煙,從煙囪裡上升,向灰暗低壓的空際浮游;馬兒噴的氣,
人撥出的氣也是寂寞的。寂寞有一種特別的氣味:汗臭味、油膩味、大麻油味、焦饅頭和煙
煤的重濁的氣味。這種氣味象一頂悶熱的帽子,套在人的頭上,灌進他的胸頭,引起他一種
奇怪的沉醉感,一種陰暗的願望,使他想閉著兩眼狂叫,奔向什麼地方,把腦袋使勁地撞到
牆壁上去。
我端詳著買賣人的面容,那是些營養過分、容光煥發、凍得發紅,做夢一樣凝然不動的
面孔。他們象擱淺在沙灘上的魚兒,經常張大嘴巴打呵欠。
冬天生意清淡,在買賣人的眼裡也見不到夏天那種使他們顯出活氣、有幾分好看的緊張
兇狠的神色。沉重的毛皮外套拘束了行動,把人們壓向地面。說話也懶了,一動氣就吵嘴。
大概他們故意這樣,只不過為了互相表示自己還活著。
我很清楚,他們是被無聊壓倒、戕害了。我得到了這樣的解釋:他們所以玩那種殘酷愚
蠢的把戲,只不過是對沉悶的吞沒一切的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