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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瓦灰牆,掩隱在綠樹之下。大約戰火尚未顧及,炊煙淡淡從綠中升出,倒頗有幾分古色古香。
小憩時,站在山間眺望,一心想去戰場的梁克斯也不禁慨然長嘆:人間至樂,其實不過就是生活在這樣無人驚擾的村莊裡,安度一生。羅以南說:是啊,但就是這點渺小凡俗之願望,人類卻也從未實現過。梁克斯說:這些小村,遠看如畫,近看卻不知會是怎樣。羅以南說: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想必也好不到哪裡。
梁克斯贊同了他的說法,又一次長嘆:所以,陶淵明的桃花源永遠都只是個看似觸手可及、實則遠在天涯的夢想。
這個夢被人們做了一千多年,卻依然是夢。羅以南想。
趕到崇陽時已是夜晚,天下起了雨,青石板路被淋得溼漉漉的。有人打馬從街上馳過,彷彿是個兵。站在屋簷下躲雨的梁克斯小追了幾步,喊道:革命軍打到哪裡了?夜雨中丟下一個聲音:過了羊樓洞,聽說賀勝橋都打下了,就到武昌城了!梁克斯興奮道:太好了!羅以南說:可是奇怪,這一路北伐怎麼這麼順利呢?也沒見著打呀。梁克斯說:是呀,我們空手追都追不上。莫不是吳佩孚的人望風而逃?羅以南說:北洋軍竟如此不經打?梁克斯說:看來是了。猜猜什麼原因?羅以南說:我怎麼能猜到。梁克斯說:君不知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乎?北軍沒水了。羅以南想了想:嗯,或許是吧。
這天的夜晚,他們住進了客棧。行路幾天,終於睡上一張舒適的床。他們還洗了澡,幾天的塵土一洗而盡,頓然渾身酥軟。梁克斯見床即倒,睡意矇矓中,突然問:你覺得北伐軍現在到了武昌沒?羅以南對此完全茫然無知,說:不知道。梁克斯說:我這一路一直在追呀追呀,居然怎麼都追不上。早知道這樣快,就該在城門口等著的。
羅以南沒說話,他想,如果是這樣,他們就不會在汨羅相遇,或許此時的他已然剃度當了和尚。一卷經書在手,晨鐘暮鼓,一天便是一生,一生也有如一天。
崇陽之後,道路平展易行。天也遠比山裡燠熱。踏入蒲圻境內,軍隊橫掃過的痕跡愈來愈重,空氣亦明顯緊張起來。零零星星不時遇到士兵,有因病掉隊而向前追趕的,也有負傷勉力而行的。
梁克斯說:前面好像開打過。說罷便湊近一個傷兵詢問。傷兵說:你們來晚啦!前兩天剛打完了汀泗橋,北軍屁滾尿流,跑了。梁克斯立即興奮:又是大勝仗?傷兵說:當然!只一天一夜呀,這北軍比想象得還不經打,個個恨胳膊沒長對地方。梁克斯說:怎麼講?傷兵說:要是像牲口那樣長,就有四條腿跑呀。
武昌城 第四章(3)
傷兵說得有趣,梁克斯不禁放聲大笑,連一直悶悶的羅以南也失笑出聲。
原本蒲圻有火車可達武昌,因前方打仗,車到咸寧便無法向前,梁克斯拖著羅以南,想要擠上火車先抵咸寧再說。但車站硝煙濃郁,遍地傷兵,呻吟聲此起彼伏,卻又偶有欣喜和笑。畢竟是勝了,受了傷,皮肉痛苦,心卻不苦。
火車已徵軍用,梁克斯想混上車去,四處跟人磨蹭,卻沒成功。一個軍官模樣的人訓斥道:老百姓都擠到車上,我們還打不打仗?梁克斯說:我們不是老百姓,我們是去參加北伐軍的。軍官說:一看就是學生,好好回去讀書吧。打仗有我們,你們就別瞎忙了。梁克斯想要與他爭辯,羅以南拉了他一下,說:你爭贏了他就會讓你上車?梁克斯有點生氣,說:居然瞧不起學生!我要告訴他,革命的主力全來自我們學生。羅以南說:算啦。你這樣說人家也不會信,我們還是趕緊找路走吧。梁克斯說:如果能混到車上,就快多了。羅以南說:你認為我們比那些傷兵更有資格坐火車嗎?
梁克斯一時無話。
汀泗橋鎮因臨著粵漢鐵路邊,得交通之便利,也頗有幾分繁榮。青石板鋪就的小街,凡門即是店。但此一刻,門都緊閉著。雖然戰事已告結束,受到驚嚇的百姓仍然膽怯著,不敢輕易露面。
太陽昇高了,血腥味加著屍臭,充斥在空氣中,越近主戰場,便越加濃烈。正是漲水季節,婉轉的汀泗河已成開闊的水面。湖上以及岸邊,滿是屍體。或仰或臥,姿態萬千。羅以南突然臉色煞白,雙腿一軟,坐在了地上。
梁克斯驚道:你怎麼啦?羅以南不說話,他的心口被堵住了,喉嚨發不出聲音,骨骼也撐不起身體。梁克斯說:你中暑了?說罷,慌忙背起他,朝著河邊的樹林裡奔去。
稀疏的樹林,雜草茂盛,野花也盡興地開放著。植物的芬芳被瀰漫在空氣中的血腥氣吃掉了,視覺的美感與嗅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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