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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眼耳鼻舌身之外,在規章制度條文儀式之外。它沒有任何一個普通城市所應該具有的,但當人們抬起頭仰望天穹,驀然被一種*裸的寂靜扼住靈魂的時候,或能在那時看見檌城。它可能是幾粒星辰,一陣清風,數聲鳥鳴,也可能是星辰、清風與鳥鳴的總和。見過檌城的人,都是有福的。而更多的人,因為跟隨他們的足跡,內心璀燦。 txt小說上傳分享
人間世 一(2)
世界的地圖在腦海裡開啟,一根看不見的手指在荒漠、海洋、孤島、平原與群山之間緩慢地滑動。我用唾沫攪拌著這些出現在舌頭底下的句子,就像一個建築工人攪拌著水泥、黃沙與水。水中有我的倒影——我不是那咯索斯,並不喜歡顧影自憐,但還是願意在水邊、鏡前、街頭櫥窗、電腦顯示屏,以及鏡頭等一切具有光滑表面的物體前尋找自己的影像。
影像,酷似別人的人、陌生的兄弟、另一個宇宙的我、“我是誰誰是我”……藉助於它們神奇的自我寫照和自我反照的屬性,或許,我們能在某些時候忘掉那些“突飛猛進的控制、徵用物質世界的理性手段”,或許還能更進一步,擺脫那些“日益非理性的理性制度的挾持與操縱”,進而躲避開現實使人變成岩石的目光。偶爾,我們還可能還會因此瞥見靈魂模糊的表面,那讓我們不安,也使我們心蕩神馳的表面。
草木青翠,陽光澄清透明。細碎的光影在竹子的葉尖與細枝間搖晃跳躍,彷彿許多細小的鳥兒。它們的叫聲像它們的身體一樣細小。它們似乎就是以陽光為生,一旦陽光移開,便立即死去。我注視著它們,想起林海峰說過的一句話:“棋下到這樣,眼淚都要下來了。”我老了,曾以為自己不會哭泣了,現在回想往事,還是忍不住掉下眼淚。洪泉極深,何以填之?地方九則,何以墳之?活著的人啊,人心深處即是深淵。要記住別人對你的好,忘掉別人對你的不好。我們所渴望的,真正需要的,並沒有我們所想像的那樣多。“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
亭子的影倒映在水裡,靜悄悄的,似乎潛入水底就能到達亭頂。水波映出天光雲影。因為南邊刮來的風,水面宛若輕輕晃動的搖籃。搖籃裡,有數枝自淤泥中濯清漣而出的蓮花。它們是臉龐嬌嫩沉睡著的孩子。當風大了,它們醒過來,望著世間萬物快活地笑。這是神聖不滅之物,昂首挺展,既豔且鮮。其根如玉,其莖虛空,其葉如碧,其絲如縷。三界眾生,以*而託生;淨土聖人,以蓮花而化身。如我是者,只能跪伏於蓮花臺下,求那結跏趺坐於蓮花上的觀音菩薩,饒恕我行下的罪,犯過的錯。
白雲的倒影在水面移動,它們沒有破壞水面的平靜。蜻蜓沿著木亭翼角飛下,一隻火紅,一隻青黑,都有著同樣長的窄而透明的翅。它們是世界上“眼睛”最多的動物,它們又看見了什麼?我俯下身,頭埋入蓮葉底下。每逢午時,蓮葉下會游來幾隻紅白錦鯉,巴掌大小。最小的一條常把我的鼻子當成可以吃的餌。它們擺動腰肢。
魚戲蓮葉間,蓮葉何田田。
水裹緊耳鼻眼嘴,整個身體彷彿都處於女性溫柔溼潤的腔道內。我流出眼淚。這種古怪的灼熱的液體不會再刺疼臉頰,也不會招徠異樣的眼光。淚珠泌出眼角,消失在水裡。水裡充滿細微的氣泡,是暗夜裡冉冉升起的焰火,在以一種接近於死寂的速度緩緩生滅。焰火深處,是他們的臉龐。這些影像恍惚是一陣陣渺茫的歌聲,從不知可處飄來,進入我的頭顱。我無法判斷自己是在做夢,還是身處於博爾赫斯所描述的那個圓形廢墟里。
沒有誰能證明神的存在,但神始終存在。
萬物皆由不淨帶來,有始終,有窮盡。我還能說些什麼?在這個世界上,所有的夢都已被夢過。我的憂愁悲傷苦惱是這樣可笑。我對這個世界的看法是這樣混亂且自相矛盾。活著的人啊,請原諒我的喋喋不休。我是一個很失敗的人。究竟有多麼失敗?我在這裡向大家老老實實彙報。話說起來有點長。大家別笑我羅嗦,人老了,就靠一點回憶過日子。我無意說,“真實的生活,真實的經歷,真實的人物,真實的環境,真實的心態,真實的思想,真實的個人醜行,真實的社會,真實的靈魂……除了真實別無所有”,只是祈望大家若能從中找到一星半點有用的東西,我這輩子也算活得有點價值。
人間世 二(1)
我出生在一九五四年。這一年的中國相對平靜。朝鮮戰爭已經結束;斯大林於九個月前病逝;胡風還沒有下獄;舊中國的通俗小說、古典文學名著仍被讀者垂青;人們在使用以萬元為單位的舊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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