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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話!怪得很!不知道她為什麼!二姐,你同她一談就明白了。也許是一種神經病!”
吳蓀甫乘機會把姑奶奶支使開,就拉住了杜竹齋,進行他的“攻守同盟”的外交談判。他誇張地講述戰事一定要延長,公債基金要被提充軍費,因而債價只有一天一天跌,做“空”是天大的好機會。他並沒提議要和竹齋“打公司”,他只說做“空”如何有利,約竹齋取同一步驟。
杜竹齋一邊聽,一邊嗅著鼻菸,微笑地點頭。
十八
四小姐蕙芳已經兩天不肯出房門。老太爺開喪過後,四小姐不能達到“回鄉下去”的目的,就實行她這最後的“抗議”,什麼人也勸她不轉,只好由她。
老太爺遺下的《太上感應篇》現在又成為四小姐的隨身“法寶”了。兩個月前跟老太爺同來的二十八件行李中間有一個宣德爐和幾束藏香,——那是老太爺虔誦《太上感應篇》時必需的“法器”,現在四小姐也找了出來;清晨,午後,晚上,一天三次功課,就燒這香。只有老太爺常坐的一個蒲團卻找來找去不見。四小姐沒有辦法,只好將就著趺坐在沙發上。
四小姐經過了反覆的籌思,然後決定繼承父親這遺教。並不是想要“積善”,卻為的希望藉此清心寡慾,減輕一些精神上的矛盾痛苦。第一天似乎很有效驗。藏香的青煙在空中裊繞,四小姐嘴裡默誦那《太上感應篇》,心裡便覺得已不在上海而在故鄉老屋那書齋,老太爺生前的道貌就喚回到她眼前,她忽然感動到幾乎滴眼淚。她沉浸在甜蜜的回憶裡了,——在故鄉侍奉老太爺那時的平淡恬靜的生活,即使是很細小的節目,也很清晰地再現出來,感到了從未經驗過的舒服。她嘴邊漾出微笑,她忘記了唸誦那《太上感應篇》的神聖的文句了。藏香的清芬又漸漸迷醉了她的心靈,她軟軟地靠在沙發背上,似睡非睡地什麼也不想,什麼都沒有了。這樣好久好久,直到那支香燒完,她方才清醒過來似的鬆一口氣,微微一笑。
就在如此這般的回憶夢幻中,四小姐過了她的靜修的第一天,竟連肚子餓也沒覺得。
然而第二天下午,那《太上感應篇》和那藏香就不及昨天那樣富有神秘的力量。“回憶”並不爽約,依然再來,可是四小姐的興味卻大大低落;好比多年不見的老朋友,昨天是第一次重逢,說不完那許多離情別緒,而今天便覺得無話可談了。她眼觀鼻,鼻觀心,刻意地念誦那《感應篇》的經文,她一遍一遍念著,可是突然,啵啵的汽車叫,闖入她的耳朵,並且房外走過了男子的皮鞋響,下面大客廳裡鋼琴聲悠揚宛妙,男女混合的快樂熱鬧的笑——一一都鑽進她耳朵而且直鑽到她心裡,蠕蠕地作怪。一支藏香燒完了,她直感到沙發上有刺,直感得房裡的空氣窒息也似的難當;她幾次想跑出房去看一看。究竟要看什麼,她又自己不明白。末後總算又坐定了,她捧著那名貴的恭楷的《太上感應篇》發怔,低聲嘆息了足有十來次,眼眶裡有點潮溼。
晚上,她久久方能入睡。她又多夢。往常那些使她醒來時悲嘆,苦笑,而且垂涕的亂夢,現在又一齊回來,弄得她顛顛倒倒,如醉如迷;便在這短短的夏夜,她也瞿然驚覺了三四遭。
翌日清晨她起來時,一臉蒼白,手指尖也是冰涼,心頭卻不住晃盪。《感應篇》的文句對於她好像全是反諷了,她幾次掩卷長嘆。
午後天氣很熱,四小姐在房裡就像火燒磚頭上的蚯蚓似的沒有片刻的寧息。照例捧著那《太上感應篇》,卓起了藏香,可是她的耳朵裡充滿了房外的,園子裡的,以及更遠馬路上的一切聲響;她的心給每一個聲響作一種推測,一種解釋。每逢有什麼腳步聲從她房外經過,她就尖起了耳朵聽,她的心不自然地跳著;她含了兩泡眼淚,十分誠心地盼望那腳步聲會在她房門口停住,而且十分誠心地盼望著就會來了篤篤的兩下輕叩,而且她將去開了門,而且她盼望那叩門者竟是哥哥或嫂嫂——或者林佩珊也好,而且他們是來勸她出去散散心的!
然而她是每次失望了。每次的腳步聲一直過去了,過去了,再不回來。她被遺忘了,就同一件老式的衣服似的!於是對著那嫋嫋的藏香的青煙,捧著那名貴恭楷的《太上感應篇》,她開始恨她的哥哥,恨她的嫂嫂,甚至於恨那小鳥似的林佩珊。她覺得什麼人都有幸福,都有快樂的自由,只她是被遺忘了的,被剝奪了的!她覺得這不是她自己願意關在房裡“靜修”,而是人家強迫她的;人家串通了用這巧妙的方法剝奪她的人生權利!
她記得在家鄉的時候聽說過一樁悲慘的故事:是和她家同樣的“閥閱華族”的一位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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