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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人全是傻子,可以隨他擺佈的!”
“哦——你怎樣回答他呢?”
“我說回頭再談。——可是,竹齋,你讓他再展期麼?”
“他一定不肯結清,那也沒辦法。況且說起來不過八萬塊錢,他又有抵押品,中等幹經一百五十包。”
杜竹齋的話還沒說完,吳蓀甫早已跳起來了,像一隻正要攫食的獅子似的踱了幾步,然後回到沙發椅裡,把屁股更埋得深些,搖著頭冷冷地說:“何必呢?竹齋,你又不是慈善家;況且犯不著便宜了朱吟秋。——你相信他當真是手頭排程不轉麼?沒有的事!他就是太心狠,又是太笨;我頂恨這種又笨又心狠的人!先前B字級絲價還在九百兩的時候,算來也已經可以歸本,他不肯丟擲;這就是太心狠!後來跌到八百五六十兩了,他妄想還可以回漲,他倒反而吃進五十包川經;這又是他的太笨,而這笨也是由於心狠!這種人配幹什麼企業!他又不會管理工廠。他廠裡的出品頂壞,他的絲吐頭裡,女人頭髮頂多;全體絲業的名譽,都被他敗壞了!很好的一副義大利新式機器放在他手裡,真是可惜!——”
“照你說,怎麼辦呢?”
對於絲廠管理全然外行的杜竹齋聽得不耐煩了,打斷了吳蓀甫的議論。
“怎麼辦?你再放給他七萬,湊成十五萬!”
“啊!什麼!加放他七萬?”
杜竹齋這一驚愕可不小,身體一跳,右手中指上老大一堆鼻菸末就散滿了一衣襟,但是吳蓀甫微笑著回答:“不錯,我說是七萬!但並不是那八萬展期,又加上七萬。到期的八萬仍舊要結帳,另外新做一筆十五萬的押款,扣去那八萬塊的本息——”
“我就不懂你為什麼要這樣兜圈子辦?朱吟秋只希望八萬展期呀!”
“你聽呀!這有道理的。——新做的十五萬押款,只給一個月期。抵押品呢,廠經,幹經,灰經,全不要,單要幹繭作抵押;也要規定到期不結帳,債權人可以自由處置抵押品。——還有,你算是中間介紹人,十五萬的新押款是另一家,——譬如說,什麼銀團罷,由你介紹朱吟秋去做的。”
說完後,吳蓀甫凝起了他的尖利的眼光,不轉眼地望著杜竹齋的山羊臉。他知道這位老姐夫的脾氣是貪利而多疑,並且無論什麼事情不能爽爽快快地就答應下來。他只好靜候竹齋盤算好了再說。同時他也忍不住幻想到一個月後朱吟秋的幹繭就可以到他自己手裡,並且——也許這是想得太遠了一點,三個月四個月後,說不定連那副義大利新式機器也轉移到他的很有經驗而嚴密的管理之下了。
但此時,小客廳後方的一道門開了,進來的是吳少奶奶,臉上的氣色不很好。她悄悄地走到吳蓀甫對面的椅子裡坐下,似乎有話要說。吳蓀甫也記起了剛才少奶奶心痛嘔吐,找過了丁醫生。他正想動問,杜竹齋卻站起來打一個噴嚏,接著就說:“照你說的辦罷。——然而,蓀甫,抵押品單要幹繭也不穩當,假使朱吟秋的幹繭抵不到十五萬呢?”
吳蓀甫不禁大笑起來:“竹齋,你怕抵不到十五萬,我卻怕朱吟秋捨不得拿出來作抵呢!只有一個月的期,除非到那時他會點鐵成金,不然,幹繭就不會再姓朱了:——這又是朱吟秋的太蠢!他那樣一個不大不小的廠,囤起將近二十萬銀子的幹繭來幹什麼?去年被他那麼一收買,繭子價錢都抬高了,我們吃盡了他的虧。
所以現在非把他的繭子擠出來不行!“
“你這人真毒!”
吳少奶奶忽然插進來說,她的陰沉的病容上展出朝霞似的豔笑來。
杜竹齋和蓀甫互相看了一眼,同聲大笑。
“這件事算是定規了——剛才找你來,還有一件事,……哦!是趙伯韜來了電話,那邊第一步已經辦好,第二步呢,據說市場上有變化,還得再商量一個更加妥當的辦法。他在華懋第二號,正等我們去——”
“那就立刻去!還有一個銀團的事,我們到車子裡再談罷。”
吳蓀甫乾乾脆脆地說,就和杜竹齋跑出了小客廳;一分鐘後,汽車的馬達聲音在窗外響了。
這裡,吳少奶奶獨自坐著,暫時讓忽起忽落浮游的感念將她包圍住。最初是那股汽車的聲音將她引得遠遠的,——七八年前她還是在教會女校讀書,還是“密司林佩瑤時代”第一次和女同學們坐了汽車出去兜風的舊事。那時候,十六七歲她們這一夥,享受著“五四”以後新得的“自由”,對於眼前的一杯滿滿的青春美酒永不會想到有一天也要喝乾了的;那時候,讀了莎士比亞的《海風引舟曲》(《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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