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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了得!”在易先生離開翰園的這半個多月,倚闌把李清照的《聲聲慢》讀了千遍萬遍,她自己就是在這種難耐的孤寂和思念之中熬過來的!現在,她就要到易先生那裡去,傾訴心中的“怎一個愁字了得”,可是,當她把手裡的這封信遞過去,易先生的心就會立即被那個遠在北京的女人牽動,哪裡還聽得進去倚闌的訴說呢?一種異樣的情感襲上倚闌的心頭,這種情感,在英文裡叫作“envy”,在漢文裡叫做“妒嫉”,在她經歷了分離的痛苦,迫不及待地要向易先生傾訴的時候,而易先生的心將要被一封信、被另一個女人所牽動,這使她不能容忍!倚闌搖了搖頭,把她想象中的那雙朦朧的淚眼,那如泣如訴的喃喃絮語,都抹掉了,不由自主地鬆開了手,把那封信重新丟進了抽屜。這……這合適嗎?要是易先生問起有沒有信來,怎麼辦?她心裡慌慌地,這樣問自己。不,沒有關係,她回答自己說,等他問起來的時候,我再拿給他,還不是一樣嗎?現在就先放一放,如果他今天不問,就讓這封信在抽屜裡再多待一晚,等到明天,也許是後天……
“篤,篤,篤……”客房的房門被輕輕地敲響了。
易君恕從窗前回過頭來,沒有應聲,憑著他的直覺和敲門的聲音,已經猜到了敲門的人是誰。他快步走過去,拉開了房門,果然,門外站著倚闌。
“倚闌小姐……”他並沒有感到意外,輕輕地叫了她一聲,“天不早了,你還沒有休息?”
“我睡不著……”倚闌走進了他的房間,隨手關上了門,神情悽悽地說,“這半個多月來,我總是失眠,常常睜著眼睛直到天亮……”
“為什麼?”易君恕問道。話剛一出口,他就意識到了這樣的問話多麼愚蠢。今天重返翰園,他看到倚闌小姐的第一眼,就從她那眼神裡讀出了一種難以言說的情感。
“為什麼……”倚闌抬起長長的睫毛,那雙大大的黑眼睛裡分明是無盡的哀怨,“你連這是為什麼……都想不到嗎?”
“小姐……”易君恕的心臟“咚咚”地跳起來,倚闌的問話,等於說了個淺白直露的謎語讓他猜,而無論他迂迴曲折地說出任何答案,都將是錯的,因為謎面本身就是謎底。他決不能說破這個謎底,卻又不能保持沉默,該怎麼回答呢?
“小姐,我知道……知道你一個人很寂寞,”他只好說,“自從你清楚了自己的身世,在你和翰翁之間,已經不可能再像過去那樣無話不談了。何況他現在又很忙,縱使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來傾聽你的聲音,你又能對他說什麼呢?”
他的話像鼓槌敲在倚闌的心上。
“是啊,就是這樣,”倚闌喃喃地說,“我的苦悶,dad怎麼能理解,我又怎麼能跟他說啊?先生在的時候,我們一起誦讀那些先賢的詩句,前人營造的優美意境給人以情感的寄託和安慰,我感到生活得忙碌而充實,而這半個多月,這一切都停止了,我便感到難耐的寂寞,鐘擺太慢了,夜太長了,不知道怎樣打發自己的生命。可是,這些卻又只能悶在心裡,真是‘多少事,欲說還休’!先生,你知道嗎?我很苦……”
倚闌凝望著他,黑亮的眸子湧出了瑩瑩淚水,白皙的面頰已經白得發青,嘴唇褪去了血色,在微微地顫抖。剎那間,易君恕感到倚闌身上有一種攝人心魄的美。他們最初相遇的時候,倚闌一副高傲冷漠的神情,作西洋美人之狀,那是一種令人不能親近的美;後來,倚闌成了他的學生,不知不覺地解除了矯飾,卻又不時顯露出嬌憨無忌的頑童之態,易君恕把她當成個小妹妹,那是一種令人憐愛的美;倒是現在,當她讀懂了易安居士,經歷了離懷別苦,她的面龐比過去憔悴了,神采卻比過去更加動人了,顧盼之間,言辭之中,儼然一副詩意的美,“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
“小姐,我知道……”易君恕脫口說,“我自己就是從愁苦中走過來的啊!”
“既然你和我一樣地苦,為什麼一去不回?”倚闌卻反問他,“臨走的時候,你答應過我,三五天就回來,可是你一去就是半個多月!如果我不讓阿惠去叫你,你恐怕還不會回來,你把翰園忘了,把我忘了,小小的倚闌在先生心裡沒有位置!”
倚闌說著,說著,委屈的淚珠墜落下來。她抬起手來,擦著腮邊的淚水,感到自己的指尖冰涼而麻木,長裙下的那兩條挺秀的長腿酥軟無力,似乎已經難以承受纖弱的身軀……
“哦,小姐……”易君恕連忙扶住她,讓她坐在寫字檯前惟一的那把高背椅上,“我……我沒忘,我怎能忘記你呢?見到阿惠,我不是立即就趕回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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