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股。我整日張大嘴巴打著呵欠,散漫地走在田間小道上,我的拖鞋吧噠吧噠,把那些小道弄得塵土飛揚,彷彿是車輪滾滾而過時的情景。
我到處遊蕩,已經弄不清楚哪些村莊我曾經去過,哪些我沒有去過。我走近一個村子時,常會聽到孩子的喊叫:
“那個老打呵欠的人又來啦。”
於是村裡人就知道那個會講葷故事會唱酸曲的人又來了。其實所有的葷故事所有的酸曲都是從他們那裡學來的,我知道他們全部的興趣在什麼地方,自然這也是我的興趣。我曾經遇到一個哭泣的老人,他鼻青眼腫地坐在田埂上,滿腹的悲哀使他變得十分激動,看到我走來他仰起臉哭聲更為響亮。我問他是誰把他打成這樣的?他手指挖著褲管上的泥巴,憤怒地告訴我是他那不孝的兒子,當我再問為何打他時,他支支吾吾說不清楚了,我就立刻知道他準是對兒媳幹了偷雞摸狗的勾當。還有一個晚上我打著手電趕夜路時,在一口池塘旁照到了兩段赤裸的身體,一段壓在另一段上面,我照著的時候兩段身體紋絲不動,只是有一隻手在大腿上輕輕搔癢,我趕緊熄滅手電離去。在農忙的一箇中午,我走進一家敞開大門的房屋去找水喝,一個穿短褲的男人神色慌張地擋住了我,把我引到井旁,殷勤地替我打上來一桶水,隨後又像耗子一樣竄進了屋裡。這樣的事我屢見不鮮,差不多和我聽到的歌謠一樣多,當我望著到處都充滿綠色的土地時,我就會進一步明白莊稼為何長得如此旺盛。
那個夏天我還差一點談情說愛,我遇到了一位賞心悅目的女孩,她黝黑的臉蛋至今還在我眼前閃閃發光。我見到她時,她捲起褲管坐在河邊的青草上,擺弄著一根竹竿在照看一群肥碩的鴨子。這個十六七歲的女孩,羞怯地與我共同度過了一個炎熱的下午,她每次露出笑容時都要深深地低下頭去,我看著她偷偷放下捲起的褲管,又怎樣將自己的光腳丫子藏到草叢裡去。那個下午我信口開河,向她兜售如何帶她外出遊玩的計劃,這個女孩又驚又喜。我當初情緒激昂,說這些也是真心實意。我只是感到和她在一起身心愉快,也不去考慮以後會是怎樣。可是後來,當她三個強壯如牛的哥哥走過來時,我才嚇一跳,我感到自己應該逃之夭夭了,否則我就會不得不娶她為妻。
我遇到那位名叫福貴的老人時,是夏天剛剛來到的季節。
那天午後,我走到了一棵有著茂盛樹葉的樹下,田裡的棉花已被收起,幾個包著頭巾的女人正將棉稈拔出來,她們不時抖動著屁股摔去根鬚上的泥巴。我摘下草帽,從身後取過毛巾擦起臉上的汗水,身旁是一口在陽光下泛黃的池塘,我就靠著樹幹面對池塘坐了下來,緊接著我感到自己要睡覺了,就在青草上躺下來,把草帽蓋住臉,枕著揹包在樹蔭裡閉上了眼睛。
這位比現在年輕十歲的我,躺在樹葉和草叢中間,睡了兩個小時。其間有幾隻螞蟻爬到了我的腿上,我沉睡中的手指依然準確地將它們彈走。後來彷彿是來到了水邊,一位老人撐著竹筏在遠處響亮地吆喝。我從睡夢裡掙脫而出,吆喝聲在現實裡清晰地傳來,我起身後,看到近旁田裡一個老人正在開導一頭老牛。
犁田的老牛或許已經深感疲倦,它低頭佇立在那裡,後面赤裸著脊背扶犁的老人,對老牛的消極態度似乎不滿,我聽到他嗓音響亮地對牛說道:
“做牛耕田,做狗看家,做和尚化緣,做雞報曉,做女人織布,哪隻牛不耕田?這可是自古就有的道理,走呀,走呀。”
疲倦的老牛聽到老人的吆喝後,彷彿知錯般地抬起了頭,拉著犁往前走去。
我看到老人的脊背和牛背一樣黝黑,兩個進入垂暮的生命將那塊古板的田地耕得嘩嘩翻動,猶如水面上掀起的波浪。
隨後,我聽到老人粗啞卻令人感動的嗓音,他唱起了舊日的歌謠,先是口依呀啦呀唱出長長的引子,接著出現兩句歌詞——
皇帝招我做女婿,路遠迢迢我不去。
因為路途遙遠,不願去做皇帝的女婿。老人的自鳴得意讓我失聲而笑。可能是牛放慢了腳步,老人又吆喝起來:
“二喜,有慶不要偷懶;家珍,鳳霞耕得好;苦根也行啊。”
一頭牛竟會有這麼多名字?我好奇地走到田邊,問走近的老人:
“這牛有多少名字?”
老人扶住犁站下來,他將我上下打量一番後問:
“你是城裡人吧?”
“是的。”我點點頭。
老人得意起來,“我一眼就看出來了。”
我說:“這牛究竟有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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