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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見日頭?
誓、言,不見都帶著口字嗎?偏偏是有口無心。
可是,為什麼聽人再唱起“漢樂府”時我仍然會哀傷?婉轉清亮的鄉音入耳,我開始明白,四面楚歌,為什麼剎時就擊潰了項羽的鐵騎雄兵。再堅固的人,也抵不住相思。思鄉,纏綿繞骨,無可逃脫。
當有人,將我曾經的誓言歌了千遍時,隔了千年,我忍不住從黑暗中將眼睜開。我要看,這誓言為何依舊如此鮮明?世間是否還有愛情存在?
真的。依然存在吧……因為沉睡了千年,在我在醒來的一瞬,我腦海裡浮現的那個人依然是你。胸口的硃砂痣突然蔓延成血。
山無稜,江水為竭,冬雷陣陣,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有時候,愛只是輸給了生死、時間,以及慾望。
當我們迴歸心海深處,那片幽藍深靜中,我是鮫人,依然會為你落淚成珠。
愛是滄海遺珠。
願得一心人 白首不相離
白頭吟
漢樂府民歌
皚如山上雪,蛟若雲間月。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
今日斗酒會,明旦溝水頭。躞蹀御溝上,溝水東西流。
悽悽復悽悽,嫁娶不須啼。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
竹竿何嫋嫋,魚尾何徒徒。男兒重意氣,何用錢刀為。
很多年後,當那個與她攜手一生的人死前,唸的是多年以前她寫給他的詞——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他一直耿耿的是當年,那件傷她至深的事。
突然之間,她早已經枯涸的眼眸裡,又盪漾起水意,因確知他的死,而日漸荒蕪的心,如夢方驚。
——他仍記著,那是多年前的事了……
她淚眼盈盈。這眼依稀還是初遇時,那一雙橫波目,隔著湘簾,望過來。
霎那之間,綠綺琴的琴心變了——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他彷彿真見著古人歌詠的女子,素色衣裙,幽立水邊。風拂過,湘簾輕擺,悠悠盪盪,如女子乘舟涉水而來, 輕微的響聲,在他的心裡變得清晰劇烈。
綠草蒼蒼,白露茫茫。他看見命中註定的女人等待著他,因為她映在水裡的倒影,正是他。
揚眉輕瞥,他不動聲色地窺望。他的才名,或者單單是這把梁王所贈的綠綺琴,就足以使身邊這些附庸風雅的人裝模做樣地閉目欣賞了。
“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他在意的,是簾後隱而不露的知音。她的身影雖然隱沒在簾後,仍可窺見伊人眉似遠山,面若芙蓉,遠遠近近,像一幅清麗的畫——蜀山蜀水中盛開的一蕖芙蓉。只是,他在水邊徘徊四顧,仍是不得親近。
他相信自己再高超的琴藝,在她的面前亦不艱深,一曲《鳳求凰》在別人聽來如聆仙樂,於她卻是尋常。不過是兩人對坐交談,娓娓道來。他們是彼此心有靈犀的兩個人。如同這天地間只剩下兩個人的清絕,一切的手段方法都用不著。由你心入我心的自在無礙。
簾風后面,鬢影釵光,桃花旖旎,她的身軀輕輕顫動,聞絃歌而知雅意。
鳳兮鳳兮歸故鄉,遊遨四海求其凰。
時未遇兮無所將,何悟今夕升斯堂。
有豔淑女在蘭堂,室邇人遐毒我腸。
何緣交頸為鴛鴦,相頡頏兮共翱翔。
鳳兮鳳兮從凰棲,得托子尾永為妃。
交情通體必和諧,中夜相從別有誰?
……
——司馬相如《鳳求凰》
他贊她高貴如凰。是的,他在示愛,他要“求”她!她砰然心悸!這一曲畢,她推說熱,回到內堂,她需要凝神。沒有人知道,在剛剛的幾分鐘之內,她萋萋的芳心已被打動。17歲時嫁了人,那時只是年少夫妻,並不深知愛的歡娛和哀痛,還沒來得及學會愛,不足一年,他死去,她回到孃家。
對那個人的思念,後來想起來,更多地是對自己的憐憫,將所有的青春美貌放諸他身上的一場豪賭,結果還沒開局就被死亡OUT。一切還沒開始,不應該就此結束。野心而放任的文君並不甘心。或許,每一個失敗的女人都會不甘心,但是卓文君,無疑多了幾分勇氣,幾分眼光。
回家後她一直這樣寂寂地,父親以為她是為情所傷,因此並不願拘禁她。沒有一個慈愛的父親願意拘禁自己的女兒,何況,在他眼中的女兒是如此的溫柔,美麗,憂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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