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部分(第3/4 頁)
願細說。
肖斌回過頭去,同站在他身後、一副書生模樣的陳國慶對視了一眼。兩個人不約而同地鬆了一口氣。肖斌彎下腰,開啟地圖,用一支小小的鋼筆手電照著亮,研究著今晚的行軍路線,語調裡多了一些興奮,罵道:
〃江濤這小子也太損了!也不早點通知我們,現在讓我們去什麼黑風澗,還不把人走死!〃
一塊壓縮乾糧還剩下半口,劉宗魁就覺得肚裡飽了。他沒有說什麼,從衣兜裡摸出一支皺巴巴的菸捲,點燃了抽起來。因為肖斌話語中的一點興奮,還因為方才肖斌和陳國慶聽了他的話都暗暗鬆了一口氣,他那顆本來就異常沉重的心更加沉重了。
僅僅三個月以前,假若有誰說他不久後就會升任副團長、帶領本團的一個營參加明天公母山地區的收復戰鬥,劉宗魁準會認為他是痴人說夢。早在三年前的夏天,他的第一份轉業報告就打上去了,好歹熬到去年元月,終於得到了批准,從此他被列入編余,等待軍地兩方為他確定好具體的接收單位。只是由於故鄉那個縣負責軍轉工作的部門作風拖拉,他直到去年十二月底還沒有走成,妻子徐春蘭偏於此時病入膏肓住進了地區腫瘤醫院。接到電報後他請假回去照顧妻子,部隊卻在下個月接到了執行作戰任務的命令。本是簡編團的C團要重新擴充為滿編團,已確定轉業的戰鬥骨幹一律不準再走。訊息傳到劉宗魁耳朵裡,軍黨委關於他擔任C團副團長的命令已經下了。
如同許多出身貧寒的農家子弟一樣,劉宗魁雖然已有了十五年軍齡,仍舊不能說是個徹底的軍人。他們哪怕少小離家,遠涉萬里,幾十年不見故鄉,故鄉仍會清晰地留存在他們的心底,成為他們精神世界裡最重要最有活力的風景。那是一種銘心刻骨的記憶,最具腐蝕力的時光對它也無可奈何。對於劉宗魁來說,故鄉就是永遠留在記憶螢幕上的一棵高大的鑽天楊,一孔煙熏火燎的土窯洞,一座太行山區的偏僻的小村子,村子甚至窮到三孔窯洞裡只有兩口鐵鍋的程度。小時候除了自家窯洞前那棵鑽天楊,他在村前村後的溝溝坎坎看到的全是清一色的土黃。稍大一點他開始讀書,才明白那是一種極端貧困的顏色。他一直認為,自己先是對這棵大楊樹,後來又對徐家堖的徐春蘭無來由地生出痛心徹骨的眷戀,皆是童年時期故鄉給予他的綠色太少的緣故。徐春蘭是他小學到初中的同學,無非是在長達九年的同窗生涯中有了些默默的好感,彼此並沒有說過多餘的話,但僅此就使漸漸長大的他對她暗暗懷有了溫情和幻想。畢業那年他如願以償地參了軍,軍裝是綠色的,讓小夥子有了膽量去找他心中的朱麗葉,並於一個風雪瀰漫的黃昏在村外荒涼的黃土堖上私訂了終身。起初女方家庭不同意這門親事,因為劉家也像她家一樣窮得只有一張三條腿的方桌兩口盛糧食的矮缸,外加一孔燻得焦黑的土窯。徐春蘭自己也無可無不可的,劉宗魁帶著遺憾坐上火車,走進了祖國南部邊陲的軍營,看到了滿山遍野莽莽蒼蒼的森林,越發痛切地意識到故鄉是多麼缺少綠意,包括徐春蘭在內的家鄉人活得多麼可憐。
第29節:《穿越死亡》第一部(29)
一個苦水中泡大、很小就懂得自立、有強烈的上進心、為此不怕受苦遭罪、內心視野卻相對狹窄的農村青年開始了自己在軍營裡的奮鬥。主宰他思維和行動的與其說是知識和理性,不如說是求生的本能,以及一種農民式的、在他心中潛藏很深的、一般被人稱為〃良心〃的東西。後者構成了他整個世界觀和人生論的基礎,他靈魂深層最有力最不可悖逆的道德律令。當戰士時他想到的只是好好幹,爭取當上副班長和班長;當上副班長和班長之後,他想到的才是當排長。當了排長,成了一名月薪五十四元五角的軍官,他的奮鬥就似乎到了頭。新的軍官身份使他告別了復員回去做農民的命運,他可以找一個城市姑娘為妻,建立一個以收入固定工資和食用商品糧為特徵的家庭。但那種被稱為〃良心〃的東西卻把他內心的眷戀重新引回到故鄉當農民的徐春蘭身上,儘管此時他就隱隱聽說她身體不好,還聽說她家遺傳著一種可怕的婦科病。做了軍官的劉宗魁骨子裡仍是一個農民,他的軍官身份不僅沒給他帶來歡樂,卻給了他一種面對故鄉人和那個農家姑娘的內疚與不安,彷彿當他們還在故鄉一貧如洗忍飢號寒時,他在軍營裡過這種可算做豐衣足食的日子是應該感到羞愧的。與徐春蘭結婚滿足的不僅是他對自己初戀的眷念,還具有在故鄉人的生活和自己的生活之間找到一個新的契合點,以使自己的心能獲得相對安寧的意思。他的想法是:他當然不可能讓每一個故鄉人都過上他今天的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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