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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OYO,你不回家在這裡幹什麼?阿姨說到處都找不到你……”他微皺眉頭,看一眼小女孩,又看桑離,然後微微頷首,“對不起,給您添麻煩了,不知道您怎麼稱呼?”
“她叫桑離,桑樹的桑,離開的離。”小女孩一邊說一邊中規中矩地把刀叉擺好,挺直腰板,雙手放在膝上,端坐著的樣子就好像中世紀的小公主,只是眼睛裡的神氣絲毫掩藏不住,說話的速度也很快。
男人皺眉看看小女孩:“爸爸不是告訴過你不要插嘴嗎,你又不聽。”
然後看桑離:“對不起,我叫馬煜,火日立的煜。”
馬煜?Matthew?哦……這名字……嗯……可真惡俗……桑離這樣想著,唇角已經不自覺地綻開一小朵笑容。
馬煜有些許怔忪,雖然很短暫,可是卻恍惚覺得,這樣的笑容,似在哪裡見過。
流年太遠,歲月太顛簸,有些記憶,漸漸模糊。
似乎,認識了,就格外容易遇到。
週末的晚上桑離經常會在“你我咖啡”表演,有時候是小提琴,有時候是唱一點旋律舒緩的歌,端看心情與樂趣。因為來往的客人都尚算有些修養,所以沒人提出什麼不禮貌的要求。這樣的環境總是讓桑離想起中學時候學過的課文《陋室銘》,裡面就有一句“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她對這樣的氣氛很滿意,所以更依了自己的心情去。
桑離拉琴或者唱歌時總是坐著的,長長的黑色絲絨大V領裙子鋪散開來,只露出清晰的鎖骨,很嫵媚。其實大學時代桑離的專業是聲樂,她的刻苦與優秀就連著名的女高音歌唱家葉鬱霞老師都稱讚不已,那時候……啊,那是多久以前的事?
桑離輕輕搖搖頭,似乎要忘記曾經的那些事,那些鮮花,那些掌聲,那些無法與外人道的榮耀和悽清,既然過去了,不如都忘掉。她在有溫暖燈光的小演奏臺上不為人察覺地嘆口氣,然後輕輕搭上弓,緩緩地,悠長而舒緩的幾小節音符便盪漾開來,漸漸劃出一道若有若無、纏綿憂鬱的線。
與此同時,馬煜就坐在“你我咖啡”靠牆角處的一道帷幔後面—他本來約了朋友聊天,可朋友爽約,於是他就一個人坐在那裡聽音樂、喝咖啡。他學過幾年小提琴,大學裡又正經學過《西方音樂史》,所以很快就聽出她演奏的是挪威作曲家格里格為易卜生的詩劇《培爾?金特》第四幕所譜的曲子《索爾維格之歌》:當為飛黃騰達而不擇手段、飄泊四海的培爾?金特歷盡滄桑、一無所有地回到故鄉,他的母親已經在對兒子痛苦的思念中離開人世。然而,他那望穿秋水的未婚妻索爾維格卻還守在自家的茅屋前紡紗,並反覆唱著這首歌:“冬天已經過去,春天不再回來;夏天也將消逝,一年年地等待;我始終深信,你一定能回來;無論你在那裡,願上帝保佑你;我要永遠忠誠地等你回來,等待著你回來……”
馬煜能聽出來桑離不是小提琴科班出身:她的技巧還不夠嫻熟,有幾處處理得還稍嫌生硬。可是馬煜不得不承認,那種浸染著格里格式想念與憂傷的味道已經深深附著在琴絃上,讓人很輕易就能聽懂她心裡的那些寂寞、憂傷、思念。
他終於有了淺淺的好奇:這個漂亮而年輕的女子,她不快樂嗎,她在想念誰?
又過幾天,馬煜很晚才從公司下班回家,路過“你我咖啡”的時候,透過落地玻璃窗,居然又看到了桑離。
淡橘黃色的燈光下,她閉著眼睛,仰頭靠在身後一個柔軟的靠墊上,耳朵裡塞著耳機,一動不動。馬煜忍不住地好奇:她在聽什麼歌,居然可以這樣入神?
馬煜靜靜站在路燈下,看著玻璃窗內的女子,覺得她就像一個謎,一個有答案、卻又不肯公開答案的謎。
馬煜一直靜靜地看著她,看她仰起的下巴線條優美,看她閉上的眼睛睫毛很長。黑夜的大背景中,她坐在暖色燈光的咖啡店裡,從玻璃外面看上去,就好像一個柔和的發光體。馬煜的腦海中立即浮現出那支《索爾維格之歌》,悠揚的、哀怨的、和緩的,像寧靜的水流,淌過他已經乾涸了太久的心田。
那晚,馬煜失眠了。
他不知道以自己三十二歲的年紀還會不會承認這就是傳說中的“一見鍾情”—作為一個結過婚、離過婚、有孩子的男人,他的三十二年已經經歷了很多常人所沒有體會過的愛恨情仇,說起來,倒更像是一部電視連續劇。
他也不是沒有愛過什麼人,那時候那些純真的情懷擱在今天一樣感人肺腑。可是後來他明白了,所謂愛情,其實不過是彼此依靠的相扶相持,而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