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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密。
錢慢慢花完了,我們也快要餓死了。沒有別的辦法,我對自己說只要能堅持到五月,只要到五月八號,我就滿十二歲了,就可以拿到食品券,得到珍貴的穀物和油,也就可以養活我們自己了。只不過距離五月八號還有幾個星期,到那時我們肯定已經餓死了。
捱餓在十二區是家常便飯。誰沒見過那些捱餓的人?沒法幹活的老人、姊妹眾多無力養活的孩子、在礦上受傷的人,他們被迫流落街頭。不知哪天,坐靠在牆邊,身體已經僵直,或者躺在“牧場”死去。常有人家傳來嚎啕的哭聲。那些治安警會來收屍,他們謊稱這些人得了流感、傳染病或者肺炎。飢餓永遠不會是官方承認的死因,可這欺騙不了任何人。
我在一個淫雨綿綿、冷風刺骨的下午遇到了皮塔·麥拉克,那時我去公共集市,想拿波麗姆的一些破舊的嬰兒服換點吃的,可我的東西無人問津。儘管以前跟爸爸一起去過幾次礦井附近,可獨自一人來到這滿地石子,荒蠻崎嶇的地方仍感到很害怕。我身上穿著的爸爸的獵裝,雨水已把它完全打溼,我感到徹骨的寒冷。三天來,我們只喝熱水,吃一點我在櫥櫃角找到的乾冷的薄荷葉。集市閉市的時候,我凍得渾身發抖,衣服包裹也掉在泥地裡。我不敢去檢,怕一頭栽到地上就再也起不來了。再說,反正那些衣服也沒人要。
我不能回家,回去面對媽媽直勾勾的眼神和妹妹深陷的臉頰、乾裂的嘴唇;我不能踏進那屋門,屋子裡冒著嗆人的黑煙,家裡的煤用完了,我只能從林子邊撿些溼柴火用。我已全然無望!
我在商店後邊泥地裡偊偊獨行。這些商店把東西賣給城裡最有錢的人,商人就住在樓上,我實際上是在他們的後院走。我記得當時的花園還沒種上春季植物,有一兩隻羊被圈在圈裡,一隻溼淋淋的狗弓著背被綁在柱子上。
任何偷盜行為在十二區都是被禁止的,偷盜者會被處死。我腦中突然閃過這樣的念頭,也許在垃圾裡可以找到點吃的,這沒人管。也許在肉鋪能找到些剩骨頭,或者在雜貨店找到些爛菜,沒人會吃這些東西,但我家人已經餓極了,她們可以吃。可真不走運,垃圾桶剛倒光。
經過麵包房時,剛出爐的麵包散發出誘人的香味,使我一陣暈眩。烤爐就在後院,金色的火苗散發出濃濃的暖意,湧出敞開的廚房門外,一股暖流和麵包的香味掠過,我像是受到催眠,迷糊暈眩;可陰冷的溼雨像冰涼的手指,打在我的臉上,迫使我恢復了意識。我掀開垃圾桶的蓋子,裡面空空如也,太無情了。
這時突然聽到一個聲音衝我尖叫起來,我抬起頭,看到麵包師的老婆在衝我喊,叫我趕快走開,不然就叫治安警來,她還說看到“夾縫地帶”的野孩子在她家的垃圾桶裡亂扒真讓她噁心。這些粗話一聲聲地敲打著我,可我卻也無力反抗。我小心翼翼地把垃圾桶的蓋子蓋上,一邊向後退,這時我看到了他,一個金黃頭髮的小男孩從他媽媽的背後探出頭看著我。我在學校見過他,他和我同年級,可我不知道他叫什麼。他經常和城裡的洋孩子在一起,我又怎麼可能知道他叫什麼呢?這時,他媽媽回到麵包房,嘴裡還在嘟囔著。我朝他家的豬圈後走去,到豬圈另一側的一棵老蘋果樹下,無力地靠在樹幹上,他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我。一想到要空手而歸,我突然堅持不住了,膝蓋痠軟,頹然癱倒在樹下。實在承受不了了,我太疲倦、太虛弱、太難受了。‘讓他們去叫治安警,把我送到福利院吧。’我想,‘或者乾脆讓我死在這,死在這雨裡。’
這時,麵包房裡一陣嘈雜,我聽到那個女人又叫了起來,還隱約聽到了打罵聲,我正在納悶發生了什麼事,卻聽到有人從泥地裡朝我走來。我暗想,‘這一定是她,她要拿棍子把我趕走。’可來的人不是她,是那個男孩,他的臂彎裡抱著兩大塊麵包,麵包準是掉到了火裡,外皮被燒得焦黑。
他的媽媽仍在喊著:“拿去餵豬,你這蠢貨,體面的客人才不會買這燒焦的麵包!”
他開始把胡麵包大塊大塊地撕下來,扔到豬槽裡。麵包店前門臉的鈴鐺響起來,他媽媽趕緊跑過去支應客人。
那男孩再也沒朝我這邊看一眼,可我卻在死死地盯著他,是因為他手裡的麵包和臉上的傷痕。她用什麼東西打得他呀?
我的父母從沒打過我,我甚至不能想象他們打我。男孩又朝麵包店看了一眼,好像要確認一下是否有人,他的注意力又回到豬的身上,接著朝我這邊扔了一大塊麵包,很快又扔了另一塊,他的這個動作很麻利。之後他又深一腳淺一腳地跑回麵包房,關上了身後的廚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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