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部分(第1/4 頁)
但錢從何而來?上帝給我們派了個天使,也就是麥克爾的女教友伊梅爾達。她很有錢,替我們埋了單。在薩默塞特郡中部的威羅布魯克山谷,伊梅爾達有棟房子,屋前有蜜黃色的沙岩柱子。這個地方成了我逃離聖心避難所的避難所。那裡住著熱心的三姐妹,伊梅爾達是老大。在那裡,獲救的礦場馬在圍場裡吃草,每條狗都有各自的扶手椅。那裡有一傢俬人小教堂,一座奉告祈禱鍾,一面隱籬,一座冰庫,一片可以在上面打槌球的草坪,一些大風一吹就會彎腰的垂枝歐椴樹。伊梅爾達阿姨是寡婦,她死去的丈夫名叫亨利,是一位英雄,曾因保衛英格蘭而失去一隻手,所以這裡有間屋子叫做“亨利叔叔之屋”。這屋子裡有他所有的遺物:他的第一隻泰迪熊放在枕頭上,他從前線寫來的最後一封信放在金包殼的誦經臺裡,等等。但謝天謝地,屋裡沒有他的相片。伊梅爾達阿姨刀子嘴豆腐心,雖然沒有亨利叔叔的照片,她卻記得他的一切。
麥克爾修士知道我的弱點。他知道,少年天才——他就是這樣看我的——既要培養也要有所約束。他知道我很勤奮,但輕率衝動:太想向任何善待我的人敞開心扉;太怕被拒絕、漠視,最怕被嘲笑;太急於接受別人給的東西,因為怕再沒有機會。他跟我一樣珍視我那八哥式的特強聽力和寒鴉式的超強記憶,但他堅持要我勤練耳力與記憶力,就好像音樂家要常練習樂器,神職人員要不斷堅定信仰一樣。他清楚,我懂的每一種語言,不管是大語種,還是由於缺少書寫形式而即將湮滅的小語種,對我來說都十分寶貴。他懂得,傳教士的兒子必須追趕迷失的羔羊,並帶之回山谷。他知曉我聽過的那些傳說、歷史故事、寓言與詩歌,還有在我的想像中,先母可能講的那些引人入勝的靈異故事。他知道,善於發現人類語言的細微差別與曲折變化的年輕人最易受外界影響,最有可塑性,但也最天真,最易被誤導。他說,薩爾沃,你要當心,對於世上某些人,只有上帝才會給他們真愛。
麥克爾逼我艱難地自律生活,正是這種做法把我超常的天賦放大為全才。他堅稱他的薩爾沃的一切才能都應才盡其用,絕不能因少用而耗掉。我這具軀體是上帝的恩賜,因而每塊肌肉、每根纖維每天都必須在心靈體育館裡接受鍛造。我先是受教於家庭教師,然後進了倫敦大學亞非學院,專攻斯瓦希里語,同時選修法語,並最終獲得了非洲語言與文化專業的一級榮譽學位,最後我在愛丁堡大學獲得了翻譯與公共服務口譯專業的理學碩士學位,那是我最自豪的。
倫敦口譯員 第一章(7)
學習生涯結束時,我獲得多類文憑與口譯員資格證書。彰思禮巷一帶有一些名聲欠佳、到處推銷二流服務的翻譯公司,裡面的任職人員手中持有各類證書,其中一半以上我都有。但我學有所成之際,麥克爾修士卻躺在了他的病房鐵床上。那時他尚能撫摸著我的雙手,深信不疑地說我是他打造出來的最佳作品。當他意識到這一點時,他把一塊金錶塞到我手中,那是伊梅爾達送給他的禮物。他懇求我以後要一直戴著,作為我們超越人世的信物。
拜託,絕不要誤把頂級口譯員當做一名普通筆譯者。沒錯,口譯員可以是筆譯者,但筆譯者就不一定是口譯員。筆譯者可以是任何一個對某種外語半通不通的人,這類人只要帶上一本字典,坐在桌旁熬夜就行了。筆譯者可以是退休的波蘭裝甲兵軍官,工資很低的留學生,微型計程車司機,兼職侍者,代課教師,或者其他任何願意以每千字七十英鎊的價格出賣其腦力勞動的人。但同聲傳譯員能夠在複雜的談判中堅持連續六個小時口譯,在這點上,他們與普通筆譯者大不一樣。頂級口譯員必須跟穿著彩色馬甲購買金融期貨的股市經紀人腦子轉得一樣快。有時候,口譯員可以不假思索,讓大腦左右半球上轉動的“齒輪”齧合一致,然後就可以坐等脫口而出,如果這樣就帥呆了。
有時在會議期間,通常是在一天的議題結束之後、雞尾酒會開始之前的那段時間裡,有些人會走上前來問我:“嗨,薩爾沃,幫我們搞定一份摘要,如何?對了,你的母語是?”如果我覺得他們有點兒盛氣凌人——他們通常會這樣,因為他們已經確信,他們就是這個星球上最重要的人物——那麼我就會不無傲氣地反問:“這取決於我母親是誰,不是嗎?”說話時臉上帶著神秘的微笑。而我這樣回答之後,他們就會把書留下,讓我去寫出摘要。
無論如何,我喜歡讓他們驚奇,因為這表明我的發音非常得體。我是說我的英語發音,它不是北部英語,或中部英語,或私人教師輔導學生應試的那種英語,或偽王室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