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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揹簍,能隨便放東西麼?她給了你一根頭髮,你也不曉得?”
“我……我不懂,不懂這裡的規矩。我只是……想要她幫忙,讓她背些包穀。”
大概回答得不錯,還可以混過去。
“你教她扎針。”
“她一直想當個醫生。其實我那時也不懂,只是翻翻書,亂扎。”
“你還教她讀書。”
“我以為她只是要多認幾個字。”
“你們城裡人,是沒情義的。”
“你不要這樣說……”
“就是,就是!”
“我知道……你姐姐是個好姑娘。我知道,她對我也很好。她歌唱得好聽,針線活做得巧。有一次帶我去捉鱔魚,下手就是一條,次次都不落空。這些我都是知道的。可是,有好些事我確實不知道,永遠也說不清楚。我對她沒有做過壞事。”
她捂著臉抽泣起來。“那個姓胡的,好狠毒哩。”
我似乎知道這是什麼意思,繼續試探著回答下去:“我聽說了。你放心,我遲早要找他算賬。”
“那有什麼用?有什麼用呵?”她跺著腳,哭得更傷心了,“你要是早說一句話,事情也不會這樣。吾姐已變成了一隻鳥,天天在這裡叫你。你聽見沒有?”
月光下,我看見她的背脊在起伏,落下來的頭髮在抖動。我真想伸出一隻手去擦淚,更想讓所有淚水都流進我的嘴裡,鹹鹹的,苦苦的,被我吞飲。但是我不敢。這是一個奇怪的故事,我不敢舔破它。
樹上確實有只鳥在叫喚:“行不得也哥哥,行不得也哥哥——”聲音孤零零地射入高空,又忽悠悠飄入群山,墜入樹林。我抽了支菸。
行不得也哥哥。
行不得也哥哥。
我走了,行前給四妹子留了張字條,請梁家畲來的大嫂轉交。我在信中說她姐姐以前想當醫生,終究沒當成,但願妹妹能實現姐姐的願望。路是人闖出來的,她願意投考衛生學校麼?我將寄給她很多複習資料,寄給她學費,一定。我還說,我永遠不會忘記她姐姐,請她相信我。
我幾乎像是潛逃,沒給村裡任何人告別,也沒顧上香米樣品——其實我要香米或者鴉片幹什麼?似乎本不是為這個來的。整個村寨莫名其妙地使我窒息,使我驚亂,使我似夢似醒,我必須逃走,一刻也不能耽誤。走到山頭上,我回頭看了看,又見村口那棵死於雷電的老樹,伸展的枯枝,像痙攣的手指,要在空中抓住什麼。毫無疑問,手的主人在多年前倒下,變成了山脈,但它還在掙扎,永遠地舉起一隻手,
進了縣城的旅社,我做了個夢,夢見我還在皺巴巴的山路上走著,看土路被洪水沖洗毀得很厲害,如同剜去了皮肉,留下筋骨和臟器,來承受一代代山民們的草鞋。不知為什麼,這條路總是在延伸,似乎總也走不到頭。我看看手腕上的日曆表,已經走了一小時,一天,兩天,三天……可腳下還是黃土路,長得令人絕望。
我驚醒過來,喝了三次水,撒了兩次尿,最後向朋友掛了個長途電話。我本想問問他在牌桌上的戰績,一出口卻成了打聽衛生學校招生的事。
朋友稱我為“黃治先”。
“什麼?”
“什麼什麼?”
“你叫我什麼?”
“你不是黃治先嗎?”
“你是叫我黃治先嗎?”
“我不是叫你黃治先嗎?”
我愕然,腦子裡空空蕩蕩。是的,我眼下在縣城一家小旅社裡。過道里有一盞蚊蟲撲繞的昏燈,有一排臨時加床和疲倦的旅客們。就在我話筒之下,還有個呼呼打鼾的胖大腦袋。可是——這世界上還有個叫黃治先的人?而這個黃治先就是我?
我累了,媽媽!
1985年1月
◇ 最初發表於1985年《上海文學》雜誌,後收入小說集《誘惑》等,被譯成英文、法文、意文、荷文、韓文、希伯來文、塞爾維亞文等,獲1985年上海文學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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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女女(1)
一
因為她,我們幾乎大叫大喊了一輩子。昨天樓下的阿婆來探頭,警告我,說我家廚房的下水道又堵住了,髒水正往她那裡滲哩。我大叫一聲對不起,驚得她黑眼珠雙雙對擠。我似乎覺得有點什麼不對勁,卻無法控制自己,又聲震耳鼓地請她坐下來喝茶什麼的……結果她終於慌忙把頭縮回門外,差不多是逃走。
唉,我總是叫喊,總是叫喊,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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