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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春耕在即,公社照例要召開大會,以階級鬥爭促進農業生產。一批地主富農被押到臺上低頭認罪,知知也被掛上了木牌,與地主富農為伍了。小楊子照片成了他抗拒革命思想墮落的鐵證,被塗上紅叉,倒貼在木牌上。。 最好的txt下載網
鼻血(5)
“熊知仁,你那天蒸飯不記得放水,蒸出幾十斤鍋巴沒法吃,是不是賊養的故意浪費人民的糧食?”
“熊知仁,你炒的白菜裡有蛆,把我們革命幹部當豬婆喂呵?”
“你三天兩頭就剃頭洗澡,一個癩蛤蟆還想當相公,是不是忘了本?”
“你房裡沒有毛主席的像,只有女特務的像,什麼意思?”
“你還流氓,把那妖精片子藏在被窩裡!”
……
幹部們展開了揭發批判,沒顧得上幾個小後生躲在人群裡哧哧暗笑,還有一些女人很不自在地你揪我一把,我捶你一拳。
知知鉤著腦袋一直沒吭聲。忽然,一注紅血從他鼻孔裡流了出來,叭嗒叭嗒,一滴滴落在地上。他用手抓了一把,手掌頃刻間就血淋淋了。用袖子揩了一把,整個袖口也立刻血糊糊了。有位幹部愣了一下,端來半碗冷水,往他腦門和後頸拍了幾把,但他的鼻血還是一股股往外湧,染紅了胸襟,染紅了鞋襪。幹部推他下臺去,他硬著頸根不肯走,一擺頭,鼻孔裡一個血泡爆炸,在身旁一位老地主的臉上濺下幾顆血星。他的血開始很濃,是黑紅色,流著流著變淡,摻了水一樣,成了淺紅色。不知是誰遞來一團棉花,塞住他的鼻孔,但紅血很快浸透棉花,繼續向外奔湧,弄得批鬥臺上的桌子、板凳、茶杯、話筒、標語牌全都血跡斑斑。隨著會場秩序的混亂,他的鼻血越流越快,簡直是向外噴射。一條老狗從他脅下躥過去,不小心被噴出一個紅豔豔的狗頭,汪地慘叫一聲,向臺下躥去。一隻白母雞也被噴成了紅母雞,撲打著翅膀飛到樹上,於是樹葉也被染紅了大片。地上的血水集厚了,漲高了,開始蠕動,裹著沙粒和落葉向低處扭擺而去。不知被誰踩了一腳,立刻又帶出幾個血腳印,讓人不能不想到殺人現場。
知知自己也被這景象驚呆了,嚇慌了,開始捂著鼻子哇哇大叫地亂跑,血雨就隨著他四處飛灑,滿地狂濺,簡直是一臺指向哪裡就紅到哪裡的高壓噴漆槍——在場人誰都不敢相信,這個瘦精精的孤兒,竟有那麼多血來染紅馬坪寨。
多年以後,據說楊家二小姐平了反,仍然是著名演員和革命藝術家,還上了電視和畫報。那天鄉政府週會計臉上像抹了一層油光,夾一冊畫報從縣裡開會回來,幹部們都尾隨而去爭相觀看。熊知仁搓搓手,想起了什麼,也跟了上去。週會計正眉開眼笑,回頭看見他便揮揮手:“開幹部會,你來幹什麼?去去去!”
知知怏怏地回到家裡繼續磨豆腐,看白色的豆汁一汪汪流下來,不覺發了呆。
此時他已經早離開了政府機關的食堂,回到寨子裡,開了個路邊小飯店。飯店生意還不錯,尤其是饅頭賣得好,豬血豆腐更有名氣。知知不記仇,當年的公社幹部來了,他給老熟人的碗裡多抓點蔥花薑末,湯勺子往鼎鍋裡舀豬血豆腐,也總是攪得深一些。聽說鄉政府要黃秘書退休回鄉,退休費卻只有每月兩百元,他還推了推那架斷了腿的眼鏡,肅然正色地說:“只兩百塊錢就打發了?這樣對待老同志,不平民憤的!”
有一天,從鄉政府方向來了兩個“開邊人”,說的京腔不容易聽懂。一位老婦人身著無袖旗袍,有細嫩白淨的臉皮,但下眼皮鬆弛垂落,疊出了肥厚的兩個眼袋。大概腿不靈便了,她坐在輪椅上,但還是描眉畫眼,香氣撲撲,抹了淡淡的口紅,戴一圈金光閃閃的項鍊,顯得很有些身份。推著輪椅的另一位女人約摸五十來歲,挎一個小皮包,對老婦一口一聲“阿姨”。
鼻血(6)
兩人看了楊家老屋,看了水電站和學校,回頭把知知的小飯店也很有興趣地打量。老婦人似乎是在說,她小時候最愛吃這種豬血豆腐。
知知眯縫著眼辨認來客:“來兩碗?”
老婦人望了他一眼,眼中透出驚異,是一種看見熟人時的表情。“這位鄉親,是不是姓彭呵?”
“不是,我姓熊。”
“我們見過面嗎?我們好像在哪裡見過的。”
“肯定見過的。這幾年我經常到縣裡去進貨……”
“對不起,我們不住在縣裡,住在老遠老遠的地方。”老婦又低頭自語,“哎喲,你看我這個腦子。”
不知是誰在旁邊插了一嘴:“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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