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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傳下命令,凡下嶺投降的,只要辦一桌謝罪酒飯,洗心革面,三年之間欠租的減租,欠捐的免捐,祖墳一律受到保護。其中獻上王癲子的更可得重賞。這一招果然靈,不到兩天,王癲子便由他的幾名衛士五花大綁押下嶺來。
北門口的號又吹響了。人們擁擠著爭看墨跡未乾的文告。聽文告上說,匪首王犯文彬,江西某州某縣人氏,慣以偽善欺世,實為衣冠禽獸,曾奸宿其嬸其嫂其媳,每天還食人肉若干……眾人看此文告都大吃一驚:還有這樣的事?還有這樣喪盡天良的畜生?一些曾經在王癲子管束下很少逍遙的人,一看文告更加上火:他孃的只准州官放火,不準百姓點燈呵?他原來也是一腸子屎,為何倒壓著我們當菩薩?
正當人們交頭接耳之際,一位女子哭天喊地衝到北門口,頭髮散亂、淚流滿面,一隻鞋子脫落。她衝著漢子們搶地磕頭,央求道:彭家大叔,羅家大叔,石家大叔,你們講句公道話吧。我家文彬沒有吃過人肉,沒有吃過人肉哇——
漢子們沉默,低下頭往別人身後躲。也許他們並非膽怯,只是說話得有憑據,得給他們慢慢查實的時間。他們躲過女子的目光,皺著眉頭,抹抹臉皮,深深呼吸,似乎暗示他們正準備這樣去做。
馮家大叔,張家大叔,李家大叔,你們大家都講句公道話哇。我家文彬從不傷風敗俗,壓根兒就沒有嫂嫂和兒媳呵——
沒有嫂嫂和兒媳,可嬸孃呢?漢子們個個都義道,但仍然無法聲援,只能含糊。
女子的聲音逐漸嘶啞和稀薄了。她被兩名士兵揪住頭髮,拖到牛馬市那邊去了。北門口只留下她的一隻鞋子。
王癲子就是在這天一命歸西。他似乎不怎麼好漢,臨刑前居然哭了起來,讓周老二十分看不起。周老二下手時狠狠用力,讓死者的腦袋不但盡旋,而且蹦跳,一路血淚交迸,最後滾到臭糞溝裡。只是收刀以後,周老二覺得背上扭得有點陰痛。開始還沒在意,回家後覺得越來越痛,最後摸到蠶豆大小的一肉團,硬得讓人心疑。他請郎中看,郎中說是毒疔,來者不善,一定是來收命的。
幾天之內,這顆毒疔越來越硬,竟有碗口大小,黃色的膿頭密集相聚,如一顆飽滿熟透的石榴鮮紅而美豔。一到夜裡,半個鎮子都可以聽到劊子手徹夜的嚎叫,狗吠也隨著此起彼伏。再仔細聽聽,在嚎叫間歇的寂靜裡,有麻石街上輕輕的腳步聲,時有時無,似遠似近,不知是何人還在深夜獨步。
有人說,可能是王癲子冤死,周老二才遭此冤死鬼的報應。人們這才想到,王癲子可能確有冤情。比如說他吃人肉,那時候北門口幾乎沒吹過號,他有什麼人肉可吃?難道是去掘墳吃腐肉不成?又比如說他*,但他當時不妾不嫖,有什麼理由要打幾個黃臉婆的主意?……這一想,人們又議論他的遺書。據說他女人只收存了亡夫一紙遺書,後來一直幫人家打豆腐,確實沒有接下什麼家產。遺書上寫著:“既為民生,當為民死。行惡民仇,名善民嫉。仇兮嫉兮,不亦夢兮。”似乎寫得有點沒頭沒腦。一位老郎中最通文墨,把這份遺書看了好半天,也支支吾吾沒說出個意思。txt電子書分享平臺
北門口預言(5)
人們想到王癲子臨刑前的仰天痛泣,惴惴的有些不忍,最後在老郎中提議下,湊了點錢,把屍體從亂墳崗挖出,置一口棺材,燃一通炮竹,重新下葬了。
周老二也湊了一份錢。大概是湊得及時,破財消災,他背上的毒疔竟膿淨封疤,好了。他的操刀營生接下去還幹了多年,照樣殺得很好,照樣賺過好些揩刀肉。
我第一次來到北門口的時候,這裡早已不是刑場。城樓旁邊升起了百貨公司的水泥牆,還有郵局、書店、銀行以及政府機關,成了守攤老嫗們新的背景。有一位傘匠把手中鐵板敲得丁當響,走過街市,播一路防雨的警告,又像是敲打出什麼暗號。間或有些大城市來的遊客,看看殘破的城樓,嚐嚐老嫗們兜售的零食,用照相機咔嚓咔嚓地把小城拍來拍去。我就是這樣知道了北門口的來歷。
至於有名的周老二,據說他還活著,老得牙齒都掉光了,偶爾去酒店喝一盅包穀酒,在牛馬買賣雙方之間當中人。他一手拉住買方的手,一手拉住賣方的手,手都伸到對方袖筒裡,指頭捏一捏,就捏出些暗號,讓對方心知肚明。一旦左右兩手捏出的價位趨同,就算討價還價結束,他抽回手一拍,一樁機密的買賣宣告完成。人們說,他年過八旬還精明出眾,只是身子骨不太強了,而且看人時還習慣性地往頸根上看,說人還習慣性地往頸根上說。比方說到人的身體,他不大說胖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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