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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留在家裡,衷心地祈求上帝,希望格林列爾多想起自己跟阿瑪蘭塔結婚的打算。烏蘇娜的祈求似乎得到了回答。格林列爾多·馬克斯上校到布恩蒂亞家裡吃飯的日子裡,他總留在秋海棠長廊上跟阿瑪蘭塔下跳棋。烏蘇娜給他倆送上咖啡和餅乾,親自注意不讓孩子打擾他倆的幽會。阿瑪蘭塔真的竭力讓自己青春的熱情死灰復燃。現在,她懷著越來越難受的焦急心情,等待格林列爾多·馬克斯上校在食桌邊出現,等待傍晚跟他下棋。跟這個軍人在一塊兒,時間是過得飛快的;這人有一個富於詩意的名字*,他的指頭移動棋子稍微有點兒顫抖。但是,格林列爾多·馬克斯重新向阿瑪蘭塔求婚的那一天,她又拒絕了他。
*格林列爾多,西班牙民間詩歌中的人物,國王的女兒愛上的一個少年侍衛。
“我不嫁給任何人,”阿瑪蘭塔說,“尤其是你。你那樣愛奧雷連諾,你想跟我結婚,只是因為你不能跟他結婚。”
格林列爾多·馬克斯是個有耐心的人。“我可以等,”他說。“我遲早能夠說服你。”於是,他繼續到這個家裡來作客。阿瑪蘭塔把自己關在臥室裡,忍住暗中的呻吟,拿手指塞住耳朵,免得聽到求婚者告訴烏蘇娜最新戰況的聲音,儘管她想見他想得要死,但她還是竭力忍住不出去見他。
這時,奧雷連諾上校還有足夠的空閒時間,每兩週都向馬孔多發來詳細情報,但他只有一次寫信給烏蘇娜,大約在他離開馬孔多八個月之後。一位專派的信差送來一封蓋了火漆大印的信,裡面有一小張紙,紙上是上校規整的筆跡:“當心爸爸——他快要死啦,”烏蘇娜驚慌起來:“既然奧雷連諾那麼說,可見他知道。”於是,她請人幫她把霍·阿·布恩蒂亞搬進臥室。他不僅象從前那樣重,而且長年累月朱在慄樹下面,練成了隨意增加體重的本領,以致七個男人都無法把他從板凳上抬起,只好將他拖到床上去。這個身軀高大、日曬雨淋的老頭兒一住進臥室,室內的空氣就充滿了開花的慄樹和菌類植物的濃烈氣味和年深月久的潮氣。第二天早晨,他的床鋪就空了。烏蘇娜找遍了所有的房間,發現丈夫又在慄樹下面了。於是,他們把他捆在床上。儘管霍。阿·布恩蒂亞力氣未衰,但他沒有反抗,他對一切都是無所謂的。他回到慄樹下去,並不是他有意這麼千,而是因為他的身體習慣於那個地方。烏蘇娜照顧他,給他吃的,把奧雷連諾的訊息告訴他。但是,實際上,他長期接觸的只有一個人——普魯登希奧·阿吉廖爾。普魯登希奧·阿吉廖爾死後已經衰朽不堪,每天都來兩次跟他聊天。他倆談到公雞,打算一塊兒建立一個繁殖場,飼養一些出色的鳥禽——不是為了拿它們的勝利來取樂,因為他倆已經不需要這種勝利了,只是為了在死人國裡漫長、沉悶的星期天有點兒消遣。普魯登希奧。阿吉廖爾給霍。阿。布恩蒂亞擦擦洗洗,給他吃東西,把一個陌生人的好訊息告訴他,那人叫做奧雷連諾,是戰爭中的一名上校。霍。阿。布恩蒂亞獨個兒留下的時候,他就在夢中尋求安慰,夢見無窮無盡的房間。他夢見自己從床上站立起來,開啟房門,走進另一個同樣的房間,這裡有同樣的床(床頭是包上鐵皮的),有同樣的藤椅,後牆上也有“救命女神”的小畫像。從這個房間,他又走進另一個同樣的房間,這個房間的門又通向另一個同樣的房間,然後又是一個同樣的房間,——就這樣無窮無盡。他很喜歡從一個房間走進另一個房間——很象走過兩排並列鏡子之間的一道長廊……隨後,普魯登希奧。阿吉廖爾摸了摸他的肩膀。於是,他逐漸醒來,從一個房間倒退到另一個房間,走完漫長的回頭路,直到在真正的房間裡見到普魯登希奧·阿吉廖爾。可是霍·阿·布恩蒂亞遷到床上之後過了兩個星期,有一天夜裡,他在最遠的一個房間裡時,普魯登希奧。阿吉廖爾摸了摸他的肩膀,他卻沒有往回走,永遠留在那兒了,以為那個房間是真正的房間。第二天早上,烏蘇娜送早飯給丈夫的時候,忽然看見一個男人沿著走廊朝她走來。這人矮壯墩實,穿一身黑呢衣服,戴一頂挺大的黑帽子,帽子拉得遮住了悲慼的眼睛。“我的天啦,”烏蘇娜想道。“我能發誓,這是梅爾加德斯。”然而這是卡塔烏爾,維希塔香的弟弟,他為了躲避失限症,從這裡逃走之後,一直音訊杏無。維希塔香問他為什麼回來,他用本族語佔莊嚴而響亮地說:
“我是來參加國王葬禮的。”
接著,他們走進霍·阿·布恩蒂亞的房間,開始使勁搖晃他,對著他的耳朵叫喊,把一面鏡子拿到他的鼻孔前面,可是始終未能喚醒他。稍遲一些,木匠給死者量棺材尺寸時,看見窗外下起了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