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部分(第1/4 頁)
找你去,他說去找你,他說他想你。”
媽媽把手往玻璃上拍:“傻孩子啊,你上哪兒找媽媽啊?我知道媽媽需要你,你也需要媽媽。”
兒子把頭磕在玻璃上:“媽,你不要哭了。”
媽說:“不管咱再哭再難,咱要堅持下去,熬下去,聽見了沒?”
兒子說:“聽見了。”
旁邊的女警背過身,用警服的袖子擦了一下眼。
每年的三八婦女節,這些女犯中或許有人可以因為平時表現良好而得到減刑,那樣有生之年也許能夠看著孩子長大,小豆對我說,她熱愛這個節日,“但是,一年,為什麼只有一個三八節呢?”
我想了解這些死去的男人,但是每家的老人都燒燬了跟死者有關的照片。從沒人跟孩子們談起父親,被母親殺死的父親。
我問孩子:“有想過他嗎?”
“有。”
“想念什麼呢?”
“他笑的時候……他給你一個微笑的時候,簡直就像把世界都給了你的那種感覺。”
她臉上的傷痕,是父親用三角鐵砸的,就在鼻樑和眼睛之間。我找到了小豆丈夫的哥哥,問他有沒有弟弟的照片。這個男人嘆口氣,從門後邊拽出一把掃帚,舉起來,往中間那根粗房樑上一掃。飄下一張身份證,他拿抹布擦了一下遞給我,眼睛一溼:“看吧,八年啦,沒捨得扔,也不想看。”
我很意外,這不是張兇惡的臉,這是一個看著甚至有點英俊的男人,笑容可掬。
我問安華的孩子:“你知道你爸爸為什麼會這樣總是喝酒,總是打人嗎?”
“不知道。”
“這個世界上有人連結他嗎?”
“唉,不知道他。”
“你覺得他除了暴力之外,有沒有其他能跟別人交流的方式?”
“喝酒。”
他們幾乎都是村子裡最貧窮的人,幾乎都酗酒,喝的時候咒罵賺了錢的人,回家打老婆孩子。有人說:“這些人,只是農村的失敗者,城市裡沒有。”
二〇〇〇年我在湖南衛視時,主持過一個“年度新銳人物”的評選,“瘋狂英語”的創始人李陽當選,節目散後,他在大巴車給滿車人講笑話,內容不記得了,但車內大笑的活力和氣氛還記得。十一年後,他的美籍妻子Kim在網上公開遭受家庭暴力的照片:體重九十公斤的李陽騎坐在妻子背上,揪著她的頭髮,在地上連續撞了十幾下,頭部、膝部、耳朵多處挫傷。
當天他們爭吵的很久,Kim是美國人,原來是“瘋狂英語”的美方總編輯,結婚後在北京帶著三個女兒,兩年來她的駕駛執照過期,教師執照作廢,母親在美國病了,要帶孩子回去探望,但李陽全國各地演講,說他沒時間陪著她辦手續:“我一個月只回來一兩天,不可能辦好這些事情。她覺得我不能感受她的感受,我在外面這麼跑,冒生命危險,女人應該隱忍一點。”
“這個說法是不是太大男子主義了?”
他打斷我:“大男子主義也是這個文化給我的,不是我自己大男子主義。”
吵了數小時後,他大喊“閉嘴”。Kim說:“我生活中所有的東西都是你控制,你不能讓我閉嘴。”李陽說:“我當時想我就不能讓她有反抗,我要一次性把她制服。”他抓住她頭髮摁在地上時,喊的是“我要把一切都了結了”,說如果再嚴重一點,“我可能會殺了她”。
“坦白地說,那一瞬間是人性的惡?”我對李陽說。
“是,人性的魔鬼,”他眼睛避開了,眯起來看向旁邊,又瞥向下方,“魔鬼完全開啟了。”
Kim之前一直不接受媒體訪問,老範把女子監獄調查的節目影片發給她,她看完同意了。“我不知道在中國有那麼多女人這樣活著,如果我沉默,將來也無法保護我女兒。”
片子裡我問過這些女犯:“你們在法庭陳述的時候,有沒有談到你們承受的家庭暴力?”
每個人都說:“沒有。”
沒有人問她們。
有女犯接受檢察官訊問的時候,想要說說“這十幾年的咋過的”,檢察官打斷她:“聽你拉家常呢?就說你殺人這一段!”
Kim被打後曾去報警,有位男性以勸慰的口氣說:“你指的,這兒不是美國。”她說:“我當然知道,但肯定在中國有法律,男人不能打女人。”他說:“是啊,你說得對,男人不能打女人,但老公可以打老婆。”
李陽曾經在一個電視綜藝節目上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