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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笑的感覺沒了,被扭住的時候,人本能地往下扯著臉,想喊“你要幹嘛”,不過她的推搡不算用力,只是一種挑釁,我剋制著沒去掰她的手,說:“你要什麼吧?”
“不能採訪他們。”
談新聞平衡是沒用了,我只能說:“行,那就採訪你們。”她愣了一下,回頭看了一眼那群男人,手鬆開了:“每個都要採。”二十多人一下就嗡起來,要這麼採會沒完沒了,但不採訪走不了,我說:“好,把機器開啟。”
“你們站好。”我說。我不知道自己打算幹嘛,但能感覺到他們也不知道,在不知道中他們莫名其妙地有些順從,不說話了。
“排成三排。”
沒人動,他們有些不滿。我說:“攝像機只能拍到一定的範圍,你們要想被拍進去,必須排成三排。”接著點了一下那個女人:“你站在最前面。”
她對“最前面”這幾個字似乎很滿意,立刻站了過去,指揮其他的人排了起來。
我面對著他們,很奇怪,聲音沒有從喉嚨裡出來,是從胸腔裡來的,這個聲音比我平常的聲音要低要慢,像個三四十歲女人的聲音,有點像……我媽的聲音:“我們是中央電視臺記者,客觀記錄這個村子裡的實際選舉情況,你們保證你們的態度是真實的嗎?”
“保……證。”有零散的聲音,其他人不說話。
“選舉是嚴肅的事情,請負責任地表達。”我用了書面語,再問:“你們保證你們的態度是真實的嗎?”
“保證!”他們齊聲大喊。
“現在請你們舉手表決,支援王玉峰的請舉起手。”王玉峰是他們一方的候選人。
都舉起了手。
我緩慢地清點,在這種電視上才有的正式口氣裡,現場寂靜無聲:“……二十三,二十四,好,請把這個數字記錄下來,二〇〇三年九月二十一日,下午三點,老窯頭村,二十四人參與,二十四人舉手,二十四人支援王玉峰當選。”
“現在,把手,放下。”我第一次用這種口氣對人說話。
所有人馴順地放下。
“原地,”我說,“解散。”
“譁”一下,都散了,帶著滿意的神情。
最練人的都是遭遇戰。
偷拍機派上了用場,但歲數跟我差不多,沒有專門的話筒,機身已經老得不行了,轉起來“嘎啦嘎啦”響,錄下來的都是它自己轉的聲音。用的是老式磁帶,過一會兒就得換帶子。磁頭接觸不良,只能拿膠布貼上,每過十分鐘,就得神經質地去看一趟到底錄上了沒有。偷拍的時候,我只要看到攝像席鳴臉色一變,站起身說“請問洗手間在哪裡”,就知道話筒又掉了,只能向對方解釋他拉肚子。
有次拍房地產黑幕,拍了足足四十分鐘,回來一聽,只有電流聲,只能再去一趟。人家看見我,叫得很親熱:“姐,你怎麼又來了?”讓人難受的,不是冒風險,而是面對這個熱情,還得把問過的問題變著法再問一遍,還不能讓他起疑心——哪本教科書上教這個?
也有丟人的時候,有次去重慶調查公交車連續事故,拿著這機器去交警隊,他們說事故調查報告“能看不能拍”。
我用身子遮著,席鳴把報告拿過來,裝模作樣地看,拿夾在胳膊底下的公文包式的偷拍機晃著拍。
交警隊政委託著腮幫子看了我們一會兒,一臉憐憫,忍不住說:“你們這個機器太老了,要不然把我們的借給你吧。”
但關鍵時候,它還是能頂上的。在深圳,老範和我去調查外貿詐騙公司,公司老總拖住我們,進屋打了個電話。十幾分鍾後上來七八個人,都是平頭,黑T恤,大金鍊子,肚子走在人前頭:“哪兒來的?”我跟老範對視一眼,想的一樣:老大,換換行頭嘛,這套已經過時了呀。
金鍊子問我:“你們幹嘛的?”
“記者。”
“來幹什麼?”
“接到新聞線索來調查。”我看了一眼攝像李季,知道他肯定在拍。
“誰給你的線索?”他肚子快頂著人了。
“觀眾。”我問他:“您是誰?”
他愣了一下。
“誰讓您來的?”
“我兄弟……朋友。”
提供新聞線索的人說過,這些黑社會背景的人有槍,他見過。但我知道這些人的目的不是要傷害我們,只是要趕我走,我的目的也不是把他當場扭送公安,是要把他拍下來。
扯平
這一小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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