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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歲時嫁給他,相親的時候,他瞪著眼睛看著她:“你嫁不嫁?”她從第一眼就害怕他:“一回到家他就好像審你似的。他不允許我跟任何男人說話,和女的說話也不行,我自己的家人都不允許,老擔心別人挑唆我不跟他過。他就會對我動手。”
“用什麼打?”
“皮帶,鞋底子。不聽話把你綁起來,拿皮帶‘溜’。”
皮帶抽在光的面板上,噗的一聲,她被吊著,扭著身子儘量讓他打在背上,儘量不叫,怕別人看見羞恥。他從不打她的臉,打得很冷靜,反正夜還長,噗,噗噗。
結婚八年,她從來沒穿過短袖衣服,不能讓別人看見身上的傷,她最怕的不是打,而是不知道什麼時候來。晚上睡著睡著,脖子一冰,是他把刀子放在她脖子上,就這她的頭髮往後拉,把整個脖子露出來,她只能盯著屋頂,叫不出來,不斷嚥著口水,等著他會不會割下來。“要不就突然給你一瓶子藥,喝吧。”
“都不為具體的事情嗎?”我問。
“他說你別管為什麼,因為你長大了,你死吧。”
她抬起恍惚的眼睛,問我:“我長大了就該死嗎?”
有一個問題,在我心裡動。攝像機後面有男同事,我猶豫了一下,它還是頂上來了:“在你跟他結婚的這些年裡,你們的夫妻生活還是正常的嗎?”
“太痛了,我不想說。”
“別問我這個,我心痛。”
十幾個人,回答幾乎一模一樣。
跟我們一起去調查的陳敏是從加拿大回來的醫學專家,說她接觸的所有以暴制暴的婦女,“沒有例外,每一個都有性虐待”。這種虐待最讓人受不了的不是身體的傷害,燕青說:“他侮辱我。”
我不想問細節,只問:“用很卑鄙的方式嗎?”
“是。”她雙眼通紅。
說到這兒,她們哭,但哭的時候沒有一點聲音。這種無聲的哭泣,是多年婚姻生活挫磨的結果,十年以後,即使想要放聲大哭,也哭不出來。
“這些女人太笨了,弄一壺開水,趁他睡著,往他臉上一澆,往後準保好。”有人說。
我中學的時候,學校附近有個小混混,他個子不高,看人的眼光是從底下挑上來的。每天下晚自習的時候,他都在路口等著我,披一件棉軍大衣,就在那兒,路燈底下,只要看見一團綠色,我就知道,這個人在那兒。
我只能跟同桌女生說這件事。她姓安,一頭短髮,說她送我回家。
“你回去。”他從燈下閃出來,對她嬉皮笑臉。
“我要送她回家。”
“回去。”他換了一種聲音,像刀片一樣。我腿都木了。
“我要送到。”她沒看他,拉著我走。
一直送到我家的坡底下,她才轉身走。大坡很長,走到頭,我還能聽到她遠遠的口哨聲,她是吹給我聽的。
長大成人後,我還夢到這個人,跟他周旋,趁他坐在屋子裡我跑了,還冷靜地想,跑不過他,決定躲在大門的樑上,等著他追出去。他跑出來找我,眼看就要從門口衝出去了,但是,腳步忽然放慢了,我看到他站住了,就在我的下方,他的眼光慢慢從底下挑上來。
他馬上就要看到我了,我甚至能看到,他嘴角浮現的那一縷笑。
我全身一震,醒了過來。一個沒當過弱者的人,不會體會到這種恐懼。
採訪的十一個殺夫女犯中,只有一位沒有說殺人的原因。我去她孃家。她姐把我拉到一邊,遲疑再三,對我說:“你不要問了,她不會說的……她為什麼要殺他?”
“因為出事那天,他赤條條的去了兩個女兒的臥室。”
“什麼?”
她姐緊緊地扯著我衣服:“不要,不要出聲。”回身只給我看臥室門上,深綠色的荷葉扣像是被撕開了,只剩一個螺絲掛著,懸在門框上。“這是那個人撞壞的,他把我……”她沒說下去,如果不是這個傷口一樣的荷葉扣,和這個四十多歲的女人臉上慘傷羞恥的表情,我很難相信著是現實。
院子裡,上百隻翠綠的酒瓶子直插在深灰的髒雪裡,烏黑的口森森朝上,是這個男人曾存在的證據。
這些女人結婚大都在七十年代,沒受過教育,沒有技能,沒有出外打工的機會,像栽在水泥之中,動彈不得。安華也求助過村書記,村裡解決這件事情的方式是把她丈夫捆在樹上打一頓,但回家後他會變本加厲地報復,別人不敢再介入。婦聯到了五點就下班了,她只能帶著孩子躲在家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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