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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聞調查’挺深刻的,如果只做這些人生故事會不會太平常了?是不是要提煉一下?”
我跟他說,有一次吃飯,在座有個研究佛經的朋友,我湊話題問了幾個宏大問題,人家也就天空地闊抽象談了一陣子。
出來的時候,六哥皺著眉跟我說:“柴姑娘,以後如果採訪,千萬不要有這種‘大哉問’。”
“就是具體的生活,越具體越好。”他說。
這個時候,老範突然出了一場大事。
她出事的時候,我和老郝晚上都睡不著,心裡有什麼把人頂著坐起來。老郝說,一閉眼,就是她。
我倆到處找人打聽求助,碰到肯幫忙的人,明白為什麼有個成語叫“感激涕零”。
我那陣子什麼也幹不了,問一個明友:“你出事的時候是什麼感覺?”
“一塊石頭落了地。”他指內心的恐懼終於到了。
“如果是你親近的人出了事呢?”
“那是一塊石頭砸在心裡。”
我哪兒也不去,在家等訊息。書不能看,音樂不能聽,只能幹一件從來不幹的事——背單詞。一頁書放在眼前,瞪著眼看到黑,還是這頁。
唯一能想的是覺得她不會垮,當年我們做雙城、虐貓、金有樹、未成年少女……都是沒指望的事,一家一家敲門,寫信說服,在凌晨的酒吧裡踩著雪把他們找出來……她不會垮,她一直是這樣,這次也會,但我和老郝就怕她受罪。
她去了美國,很久沒有音訊,過節時給我寄過一個雪花音樂球,沉得要死。我一直扔在書架上,從沒動過,現在呆坐著,瞥一眼看見了,拿過來,仔細看一看,把底盤上的鈕轉一轉。
叮叮叮。
叮叮叮。
透明的玻璃圓球裡,雪花飄啊飄,兩個雕得面目不清的小姑娘在裡頭傻呵呵地轉。
我沒想到過會這樣。這麼多年,換了很多地方和工作,跟誰合作都成,跟誰分開也成。想的都是——有的是將來,永遠有下一撥人,下一個地方,下一種生活。
五月初,她和我在紐約見過一面。我帶條硃紅的裙子給她,她立刻脫掉風衣換上,小女孩氣地要我也換上另一條土耳其藍的,她腳上靴子跟裙子不配,居然就打赤腳。春寒未退,路人還有穿羽絨服的,她就這樣光著腳露著揹走了一站地,直到碰上超市我買雙拖鞋讓她穿上。身邊人們在冷風裡攬緊大衣匆匆而過,我把披肩拉開兜著老範,一路她唧唧呱呱,說笑不休。
在哪裡生活都是一樣的,沒什麼生活在別處。地鐵上滿頭小辮的黑姑娘在電話裡跟男朋友吵架,報館裡都是開會熬夜菜色的臉,咖啡館裡兩個花白鬍子老頭對坐著看一下午人來人往,酒吧裡心高氣傲沒嫁出去的女人端著酒杯一眼把所有男人分成三六九等,父親帶著兒子在晚春才破冰的河邊一言不發地釣魚……人類只是個概念,一代一代人都是相似的生活,這輩子決定你悲歡的就是你身邊的幾個人。
叮叮叮。
那陣子誰跟我說什麼大的社會話題,我都不想聽,說:“一萬個口號都比不上親人睡不著的一個晚上。”
她平安回來時,正趕上老郝生日,我們三個找了個地方,開了瓶龍舌蘭。那天我喝得最多,我們仨頭紮在桌子上,腦袋堆在一起,我說:“以後哪兒也別去了,好歹在一塊吧。”
我把老範和老郝拉來幫我編奧運的節目,“幫”的意思就是沒有錢,也不能在字幕裡打名字,如果被人知道了可能還有麻煩。
她倆編的時候,原始素材在臺裡系統內已經找不到了,只剩下不多的一點帶子,都在這裡了,拼的完全是編輯的功力。
施泰納這集,我看過素材,但是看老範編輯的數分鐘,施泰納第一次挺舉二百四十六公斤,重量把他重重扯蹲,嘴唇憋出聲響,他抖著將槓鈴推向頭頂,腳胡亂地轉著圈想支撐,最終無力,將槓鈴從腦後扔下,向上蒼做了一個攤手無奈的姿勢。第二次嘗試,施泰納舉起了二百四十八公斤,但俄羅斯選手奇吉舍夫領先,施泰納想要奪金,只有一次機會,在原有挺舉重量之上追加十公斤,眾人都覺無望,對手臉上已經是狂喜。老範配的音樂是You Raise Me Up:
“When I am down and, oh my soul, so weary, When troubles come and my heart burdened be……”音樂襯著他的話:“在她彌留之際,差不多還有三個小時的時候,我向蘇珊承諾過,我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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