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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政府也只有一點小小的要求。”說著便叫人取來一隻口袋。黃特派員不只人瘦,還生著一雙手掌很小,手指卻很長的手。就是這隻手,伸進布袋裡抓出一把灰色細小的種子。父親不知道那是什麼種子。黃特派員一鬆手,那些種子就沙沙地從他指縫裡漏回到口袋裡。
土司問是什麼東西。黃特派員問土司,這麼廣大的土地都種糧食能吃完嗎?
說到糧食氣氛立即變得十分親切了。父親說,每年都有一批糧食在倉庫裡黴爛呢。
“我知道,你的寨子裡滿是這種味道。”
我這才明白每年春天裡瀰漫在官寨裡的甘甜味道,竟是糧食悄然腐爛的味道。
黃特派員又問:“你們的銀子也像糧食一樣多嗎?
多到在倉庫裡慢慢爛掉也沒有人心疼?“
“銀子是不會嫌多的,銀子不會腐爛。”
“那就好辦了,我們不要你的銀子。只要你們種下這些東西,收成我們會用銀子來買。你就用剛奪下來的幾個寨子那麼寬的土地來種就夠了。”
土司這才想到問:“這是什麼東西?”
“就是我經常享用的大煙,非常值錢。”
麥其土司長吐一口氣,滿口答應了。
黃特派員走了。他對父親說:“我們秋天再見吧。”
他把一套精雕細刻的鴉片煙具贈給了土司太太。母親對此感到十分不安,她問侍女卓瑪:“特派員為什麼不把這東西送給土司?”
卓瑪說:“是不是他愛上你了,說到底太太也是個漢人嘛。”
土司太太並不因為下人的囂張而生氣。她憂心沖沖地說:“我就是怕土司這樣想啊。”
卓瑪冷冷一笑。
土司太太已經不年輕了。除了一身華服,作為一個女人,她身上已經沒有多少吸引人的地方。人們談起土司太太時都說,她年輕的時候非常漂亮,可是她現在已經不年輕了。聽人說,我那個姐姐也很漂亮,可我連她是什麼樣子都不知道。好久以前,她就跟著叔叔去了拉薩。又從拉薩去了加爾各答。又從加爾各答坐在漂在海上的漂亮房子裡到英國去了。每年,我們都會得到一兩封輾轉數月而來的信件;信上的英國字誰也不認識,我們就只好看看隨信寄來的那一兩張照片。照片上,遠在異國的姐姐穿著奇異的衣服。老實說,對這個在服裝上和我們大異其趣的人,很難叫我判斷她長得是否漂亮。
我問哥哥:“姐姐長得漂亮嗎?”
“漂亮,怎麼不漂亮。”見我盯著他的不相信的眼光,他笑了,“天哪,我也不知道,人人都這樣說,我也就這樣說了。”兩兄弟為遠在異國的親人開懷大笑。
沒有人認識姐姐的來信,沒人知道她那些長長的信主要是請求家裡准許她繼續留在英國。她以為自己會被突然召回來,然後嫁給某一個土司的兒子。這個人有可能成為土司,也有可能什麼也不是。所以,她在我們讀不懂的信裡不斷辯解。每一封信都是上一封信的延長。從土司家出身的人總是把自己看得十分重要,我的遠在英國的姐姐也是一樣,好像麥其家沒有她就不能存在一樣。在麥其家,只有我不認為自己於這個世界有多麼重要。姐姐不知道她的信從來沒人讀過,我們只是把信裡的照片在她的房間裡掛起來。過一段時間,就有下人去把房間打掃一遍。所以,姐姐的房間不像是一個活人的房子,而是一個曾經活過的人的房子,像是一個亡靈活動的空間。
因為戰爭,這一年播種比以往晚了幾天。結果,等到地裡莊稼出苗時,反而躲過了一場霜凍。壞事變成了好事。也就是說,從我記事時起,事情的發展就開始越出通常的軌道了。在麥其土司轄地中心,圍繞著官寨的土地上,全部播下了鴉片種子。
播種開始時,父親,哥哥,還有我都騎在馬上,在耕作的人們中間巡行。
讓我們來看看這幅耕作圖吧。兩頭牛並排著,在一個兒童的牽引下,用額頭和肩胛的力量挽起一架沉重的木犁。木犁的頂尖有一點點珍貴的鐵,就是這閃閃發光的一點堅硬的鐵才導引著木犁深入土層,使春天的黑土水一樣翻卷起來。扶犁的男人總是不斷呼喊著身前拉犁的牛的名字或是身後撒種的女人的名字。撒種的女人們的手高高揚起,飄飄灑灑的種子落進土裡,悅耳的沙沙聲就像春雨的聲音。
溼潤的剛剛播下種子的泥土飄散著那麼濃重的芬芳。地頭的小憩很快變成了一場瘋狂的遊戲。女人們把一個男人摔倒在地上,撩起長袍,剝去寬大的褲頭,把牛糞糊在那不想安分的東西上面。男人們的目標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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