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部分(第1/4 頁)
奶孃嘴張得大大的,回不過神來。她不知道大家都以為她會死在路上,所以,早就將她忘記了。當大家都把她忘記了時,她就不該再回來了。她不知道這些,她說:“我還要去看看老爺和大少爺呢,我有一年零十四天沒有看到他們了。”
太太說:“我看,就不必了。”
老婆子又說:“我去看看桑吉卓瑪那個小蹄子。”
我告訴她,桑吉卓瑪已經嫁給銀匠曲紮了。看來朝佛只是改變了她的樣子,而沒有改變她的脾氣。她說:“這小蹄子一直想勾引少爺呢,好了,落到這個下場了。”
弄得我也對她喊道:“你這巫婆滾下樓去吧!”
還是叫這不重要的人的故事提前結束了吧。
我趁著怒火沒有過去,發出了我一生裡第一個比較重要的命令。我叫人把奶孃的東西從樓上搬下去。叫她永遠不能到官寨裡三樓以上的地方。我聽見她在下面的院子裡哭泣。我又補充說,在下面給她一個單獨的房間,一套單獨的炊具,除了給自己做飯之外,不要叫她做別的事情。看來我這個命令是符合大家心意的。不然的話,父親,母親,哥哥他們任何一個人都可以出來將其推翻。老婆子在下面閒著沒事,整天在那些幹活的家奴們耳邊講我小時候的事情和她朝佛路上的事情。我知道後又下了一道補充前一個命令的命令。叫她只准講朝佛路上的事,而不準講少爺小時候的事。這命令她不能不執行。當我看到她頭上的白髮一天多過一天,也想過要收回成命。但我看見她不斷對我從高處投射到院子裡的影子吐唾沫,便打消了這個慈悲的念頭。
後來,到她老得忘了向我的影子吐口水,我也不再把她放到心上了。她的死,我都是過了一年時間才知道的。即使這樣,人們還是說,麥其家對得起傻瓜兒子的奶孃。
我想也是。
天晴時,我望著天上的星星這樣想,天氣不好的夜裡,我睡在床上,聽著轟轟然流向遠方的河水這樣想。後來我不再想她了,而去想那個不被土司接納的新派僧入翁波意西。他有一頭用騾子換來的毛驢,他有一些自己視為奇珍的經卷,他住在一個山洞裡面。
等到風向一轉,河岸上柳枝就變青,就開出了團團的絨花,白白的柳絮被風吹動著四處飛揚。是啊,春天說來就來,來得比冬天還快。
14。人頭
就為了些灰色的罌粟種子,麥其土司成了別的土司仇恨的物件。
一個又一個土司在我們這裡碰壁,並不能阻止下一個土司來撞一撞運氣。近的土司說,我們聯合起來一起強大了,就可以叫別的土司俯首稱臣,稱霸天下。麥其土司的回答是,我只想叫自己和百姓富有,沒有稱霸的想法。遠的土司說,我們中間隔著那麼寬的地方,就是強大起來,你們也可以放心。麥其土司說:“對一個巨人來說,沒有一道河流是跨不過去的。”
春天到來了,父親說:“沒有人再來了。”
哥哥提醒父親:“還有一個土司沒有露面呢。”
麥其土司扳了半天指頭,以前連麥其在內是十八家土司。
後來被漢人皇帝滅掉三家。又有兄弟之間爭奪王位而使一個土司變成了三個。
有一個土司無後,結果是太太和管家把疆土一分為二,結果,連麥其家在內,還是十八家土司。前前後後已經來了十六家土司,沒有來的那一家是不久前才跟我們打了仗的汪波土司。父親說:“他們不會來,沒那個臉。”
哥哥說:“他們會來。”
“如果為了那麼一點東西就上仇人的門,他就不是藏族人。
那些恨我們的土司也會看不起他。“
“天哪,父親你的想法多麼老派。”
“老派?老派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他不一定弓著腰到我們面前來,他可以用別的辦法。”
父親叫道:“他是我手下的敗將,難道他會來搶?
他的膽子還沒有被嚇破嗎?“
其實,麥其土司已經想到兒子要對他說什麼了。他感到一陣幾乎是絕望的痛楚,彷彿看到珍貴種子四散開去,在別人的土地上開出了無邊無際的花朵。
我都感到了父親心頭強烈的痛苦,嚐到了他口裡驟然而起的苦味,體會到了他不願提起那個字眼的心情。我們都知道土司們都會那樣乾的,而我們根本沒法防範。
所以,你去提一件我們沒有辦法的事情,除了增加自己的痛苦外,沒有什麼用處。
聰明的哥哥在這個問題上充分暴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