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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姐已經嫁給英國一個什麼爵爺了。所以,她不是我姐姐,而是太太,是夫人了。
夫人賞我嶄新的外國票子。都是她從英國回來,一路經過的那些國家的票子。
我想,她怎麼不給我一個兩個金幣,不是說英國那裡有很漂亮的金幣嗎?我想,她其實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她。過去我想見到她。那是因為常常看到她的照片。看照片時,周圍的氣味是從麥其家的領地,麥其家的官寨的院子裡升起來的。但現在,她坐在那裡,身上是完全不同的味道。我們常常說,漢人身上沒有什麼氣味,如果有,也只是水的味道,這就等於說還是沒有味道。英國來的人就有味道了,其中跟我們相像的是羊的味道。身上有這種味道而不掩飾的是野蠻人,比如我們。有這種味道而要用別的味道鎮壓的就是文明人,比如英國人,比如從英國回來的姐姐。她把票子給了我,又用嘴碰碰我的額頭,一種混合氣味從她身上十分強烈地散發出來。
弄得我都差點嘔吐了。看看那個英國把我們的女人變成什麼樣子了。
她送給父親一頂呢絨帽子,高高的硬硬的,像是一隻倒扣著的水桶。母親得到了一些光亮、多彩的玻璃珠子。土司太大知道這種東西一錢不值。她就是脫下手上一個最小的戒指,也可以換到成百串這種珠子。
叔叔後來才把禮品送到各人房間裡。除了戴到我手上的戒指,他給我的正式禮物是一把鑲著寶石的印度寶劍。他說:“你要原諒我,所有人裡,你得到最少的禮物。小少爺的命運都是這樣的。”他還問我,“孩子,喜歡自己有個叔叔嗎?”
我說:“我不喜歡姐姐。”
他問我:“哥哥呢。”
我說:“他以前喜歡我,現在不了。”
他們並不是專門回來看我們的。
他們回來時,漢地的國民政府和共產黨都跟日本人打起來了。那時的中央政府已不在我們祖先去過的北京,而在我們不熟悉的南京。班禪活佛也去了那裡;所以,我們認為國民政府是好政府。藏族人的偉大活佛不會去沒有功德的地方。我的叔叔做從印度到西藏的生意時常到日喀則,偉大班撣的札什倫布寺就在那裡。因為這個原因,他的生意也跟著做到了南京。叔叔還捐了一架飛機給國民政府,在天上和日本人打仗。後來,國民政府失去南京。叔叔出錢的飛機和一個俄國飛行員落到了一條天下最大的河裡。叔叔是這麼說的:“我的飛機和蘇聯小夥子一起落在天下最大的河裡了。”班禪活佛想回西藏,叔叔帶上資財前去迎接,順便回來看看家鄉。我看得出來,這時,就是父親讓位給他,他也不會當這個麥其土司了。當然,他對家裡的事還是發表了一些看法。
他說,第一,從爭鬥的遊渦裡退出來,不要再種鴉片了;第二,他說,麥其家已經前所未有地強大,不要顯得過於強大。他說,現在跟以前不一樣了,土司不會再存在多久了。總有一天,西部雪域要倒向英國,東邊的土司們嘛,自然要歸順於漢人的國家;第三,在邊境上建立市場是再好沒有的想法,他說,將來的麥其要是還能存在,說不定就要靠邊境貿易來獲得財富了;第四,他帶侄女回來是要一份嫁妝。父親說:“我把她給你了,你沒有給她一份嫁妝嗎?”
叔叔說:“要嫁妝時,她巴不得再有兩三個有錢的老子。”
父親說:“看你把她教成什麼樣子了。”
叔叔笑笑,沒有說話。
姐姐的表現叫一家人都不喜歡。她要住在自己原來的房間,管家告訴她,這房間天天有人打掃,跟她沒有離開時一模一樣。但她卻皺著鼻子,裡裡外外噴了好多香水。
她還對父親說:“叫人給我搬臺收音機來。”
父親哼了一聲,還是叫人搬了臺收音機給她。叔叔都沒想到她居然從那麼遠的地方帶了電池來。不一會兒,她的房間裡就傳出怪里怪氣的刺耳的聲音。她把收音機旋鈕擰來擰去,都是這種聲音。叔叔說:“你省省吧,從來沒有電臺向這個地方發射節目。”
“回到倫敦我就沒有新鮮話題了。”
她說,“我怎麼出生在這個野蠻地方!”
土司憤怒了,對女兒喊道:“你不是回來要嫁妝的嗎?拿了嫁妝滾回你的英國去吧!”
哥哥聞訊從北方邊境趕回來了。說來奇怪,全家上下,只有他很欣賞姐姐,在我們面前做出這個英國夫人才是他真正親人的樣子。可親愛的姐姐對他說:“聽說你總去勾引那些村姑,一個貴族那樣做很不體面。你該和土司們的女兒多多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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