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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上的潮溼陰暗,真叫人受不了。
小爾依說:“明天,我想要親自動手。”
我問他:“第一次,你害不害怕?”
他搖搖頭,蒼白的臉上浮起女孩子一樣的紅暈。他說:“是行刑人就不會害怕,不是行刑人就會害怕。”
這句話說得很好,很有哲理,可以當成行刑人的語錄記下來。過一天裡,沒多少功夫,我就聽見了兩句有意思的話。先是牢房裡那一句:為什麼宗教沒有教會我們愛,而教會了恨?
小爾依又說了這一句。我覺得太有意思了,都值得記下來。可惜的是,有史以來,好多這樣的話都已經灰飛煙滅了。
晚飯時,我借蠟燭剛剛點燃,僕人上菜之前的空子,問父親:“明天要用刑了嗎?”
土司肯定吃了一驚。他打了一個很響的嗝。他打嗝總是在吃得太飽和吃了一驚的時候。父親對我說:“我知道你喜歡那個人,才沒有把殺他的事告訴你。”
父親又說,''我還準備你替他求情時,減輕一點刑罰。“
開飯了,我沒有再說話。
先上來的是酥油拌洋芋泥,然後,羊排,主食是蕎麵饃加蜂蜜。
這些東西在每個人面前堆得像小山一樣。挖去了小山的一角,輪到塔娜,她只在那堆食物上留下一個小小的缺口。
晚上,我對塔娜說:“你要多吃點東西,不然屁股老是長不大。”
塔娜哭了,抽抽搭搭地說我嫌棄她了。我說:“我還只說到你的屁股,要是連乳房也一起說了,還不知你要哭成個什麼樣子。''她就用更大的聲音把母親哭到我們房裡來了。太太伸手就給了她一個響亮的嘴巴。塔娜立即閉住了聲音。太太叫我睡下,叫她跪在床前。一般而言,我們對於這些女人是不大在乎的,她們生氣也好,不生氣也好,我們都不大在乎。她要哭,哭上幾聲,覺得沒有什麼意思時就自己收口了。可我的母親來自一個對女人的一切非常在乎的民族。當她開始教訓塔娜時,我睡著了。睡夢裡,我出了一身大汗,因為我夢見自己對行刑柱上的翁波意西舉起了刀子。我大叫一聲醒過來。發現塔娜還跪在床前。我問她為什麼不上來睡覺。她說,太太吩咐必須等我醒了,饒了她才能睡覺。我就饒了她。她上床來,已經渾身冰涼了。這人身上本來就沒有多少熱氣,這陣,就像河裡的卵歹一樣冰涼。當然,我還是很快就把她暖和過來了。
早晨醒來,我想,我們要殺他了。這時,我才後悔沒有替他求情,在昨晚可以為他求情時。現在,一切都已經晚了。
官寨上響起了長長的牛角號聲。
百姓們紛紛從沿著河谷散佈的一個個寨子上趕來。他們的生活勞碌,而且平淡。
看行刑可說是一項有趣的娛樂。對土司來說,也需要百姓對殺戮有一點了解,有一定的接受能力。所以,這也可以看成是一種教育。人們很快趕來了,黑壓壓地站滿了廣場。他們激動地交談,咳嗽,把唾沫吐得滿地都是。受刑人給押上來,綁到行刑柱上了。
翁波意西對土司說:“我不要你的活佛為我祈禱。”
土司說:“那你可以自己祈禱。不過,我並不想要你的性命。”
管家說:“誰叫你一定要用舌頭攻擊我們信奉了許多代的宗教?”
大少爺宣佈了土司最後的決定:“你的腦子裡有了瘋狂的想法,可是,我們只要你的舌頭對說出來的那些糊塗話負責任。”
這個人來到我們地方,傳佈他偉大的教義,結果卻要失去他靈巧的舌頭了。傳教者本來是鎮定地赴死的,一聽到這決定,額頭上立即就浸出了汗水。同樣亮晶晶的汗水也掛在初次行刑的小爾依鼻尖上。人群裡沒有一點聲音,行刑人從皮夾裡取出專門的刀具:一把窄窄的,人的嘴唇一樣彎曲的刀子。人的嘴巴有大有小,那些刀子也有大有小。小爾依拿了幾把刀在傳教者嘴邊比劃,看哪一把更適合於他。廣場上是那麼安靜,以致所有人都聽見翁波意西說:“昨天,你到牢房裡幹什麼來了?
那時怎麼不比好?“
我想小爾依會害怕的,這畢竟是他的第一次。這天,他的臉確實比平常紅一些。
但他沒有害怕。他說:“我是看了,那時我看的是你的脖子,現在老爺發了慈悲,只要你的舌頭。”
翁波意西說:''你的手最好離開我的嘴遠一些,我不能保證不想咬上一口。“
小爾依說:“你恨我沒有意思。”
翁波意西嘆了口氣:''是啊,我心裡不該有這麼多的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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