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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我們把它看得太重,覺得全世界都在跟我們做對。其實老農們還算實事求是的,我們的活計,確實幹得不怎麼樣。你想啊,一幫城裡的少爺秧子,能出什麼好活兒?只是老農們缺乏教育手段,有啥說啥,不會哄著來,一下就冷了我們的心。
這次社員大會,把我們集體戶的人分成了三個等級,我們也就從此走上了很不同的道路。
當時,老房、王亞奎、馮長駿也很頹唐,畢竟他們只比婦女高一分,仍然是個半殘廢。所以那幾天,男生們都還能同仇敵愾。
女生們最輝煌的時候到了。“貧下中能”的肯定,比什麼都重要。小姑娘們說話走路都傲了十分,與少壯男社員打情罵俏,就更有水平啦。相比之下,男生們簡直還沒脫哺乳期。我們不明白,那些男女間的曖昧語言,女生們是什麼時候學會的呢?
終於有小道訊息傳來,說集體戶最醜的女生曹鳳蘭,和老龐搞到一塊兒了。某一天,老龐趁老婆不在家,把曹鳳蘭放到自己膝蓋上坐著,被人當場撞見!
男生們樂不可支,心想你們也有出大丑的時候。可是,這兩人就跟沒事兒一樣,臉不變色心不跳。村裡人傳是傳,都還不能確定。集體戶開會學習時,家軒就陰陽怪氣兒地拿話敲打:“那坐大腿的滋味兒,是個啥滋味兒呀?”
男生們捂著嘴直樂。那邊廂曹鳳蘭聽明白了,臉一下漲紅,起身說了一句:“你們真骯髒!”
說罷,把門一摔,走了。
男生們面面相覷。那年頭,自由戀愛是許可的,但還沒開放到可以搞“第三者”。我們要是嘲笑自由戀愛倒也罷了,嘲笑嘲笑“第三者”現象,又怎麼骯髒了?
這裡,我要給年輕一點兒的讀者們介紹一下,那年頭所謂的“骯髒”,就是指“色情”的意思。哦,合著坐男人大腿上不色情,我們嘲笑一下就色情了?再說,如果沒發生這樁事兒,那恐龍曹鳳蘭又怎麼能聽得懂?
正義,就是這樣被嘲弄。批判者反而被人家批判了。鬱悶啊!
學習完畢後,看看外面,正是月白風清。男生們回到自己屋裡就議論:“媽的,還幹什麼活兒?坐大腿也能拿滿分,什麼世道?”
老龔就說:“這天氣這麼好,明天還幹個鳥活兒,咱們玩吧,今晚就出發,上水庫抓魚!”
老龔說的這個水庫,離我們這裡有十多里地,是我們早就神往的地方。他一說,大夥兒興頭兒就來了,說走就走。三更半夜走夜路,防身的傢伙不可少,眾人分頭找了燒火棍、小鐵鍬和菜刀,裝備起來。
老龔說:“冷兵器,還不行。看我的。”
他開啟自己的牛皮提箱,拿出一件紅布包的東西。開啟一看,哇噻,是一把手槍!
這是當年瞎折騰時自制的小口徑手槍,雖然粗糙,但功能都全。武鬥結束後,老龔藏下來沒有上繳,現在派上了用場。
一支奇怪的隊伍,就這樣出了集體戶。初夏夜,蛙鳴四起,田野的風帶著青草的芳香。
老龔在隊伍前面把手槍一舉:“走!同志們,向莫斯科進軍!”
出發的時候,已經是晚上10點了。那時候我們誰也沒有表,老房心細,特地帶了集體戶的小鬧鐘。栓了個繩兒,掛在褲腰帶上,這樣,隨時都可看時間。
因為有月亮,這一路,就走得順。月光下的曠野,比白天好看,很神奇。初夏的晚上不冷不熱,正好趕路。一夥兒穿綠色仿軍夾克衫的異裝少年,不停地唱著蘇聯歌兒,在大路上大步行進。這一路,沒見到狼群的綠眼睛,也沒見到蘇聯特務的訊號彈。
他們怎麼敢來?就算是妖魔鬼怪,也要被我們狂熱的氣勢所嚇倒。我們要掙脫!我們要自由!我們不想再勞動了!
走到興頭上,老龔說:“操,咱們就這麼走到蘇聯去得了!”
我說:“對,去蘇聯!”
小迷糊和家軒也直喊:“走啊,去他孃的東甸子!”
蘇聯,在現實中,當時是我國的大敵,百萬大軍就在邊境上虎視眈眈。但是,在我們虛擬的世界裡,它就是人間天堂,是共產主義。蘇聯文學,多少滋養了我們一點點。白樺樹、小別墅、伏特加,我們多少知道一點點。國界那邊,沒有“貧下中能”,沒有狗日的“工人民兵”,可以男女手拉手跳舞,可以喝牛奶吃麵包,那不是共產主義是什麼?
不知道別人如何,我那時真是動了心,就他孃的跑吧,跑到國界那邊,就有自由和幸福。
就這樣連唱帶喊,走了一個多小時,喊不動了,就默默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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