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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死,天底下還有公平嗎?我還有臉活在世上嗎?慧啊,咱倆從學校開始就呆在一起,從來就沒有分開過。一顆糖兩頭咬,一瓶水接力喝,一張烙餅分兩頭撕。你忍心撇開我自個兒走嗎?死太容易了,想死一把小刀就夠了,可活著多難啊。人最怕的是不認命,可我偏偏犯了這個忌諱——我以為我找到了刀子,能把好日子從它的硬殼裡剝出來……”梅曉丫說話的當口,朱慧從抽屜裡拿出一把小刀,她的手哆嗦得厲害,連刀都握不住,可還是將腕子割出血來。梅曉丫的眼前又出現那片血紅色,她跌跌撞撞朝朱慧撲過去,雖然近在咫尺,卻覺得隔了天涯。“慧啊,你這是不想讓我活了,”梅曉丫的指尖在暗紅色的刀柄上顫抖著,“我現在說什麼你都不聽了,我怎樣哀求都沒用,你就像一列失靈的車,只管自己朝前跑,也不管我了,哪怕我躺在路基上!既然這樣,咱倆一塊死吧!其實我早就不想活了,人家鍋裡有吃的,櫃子裡有穿的,兜裡有花的,臺子上有抹的,我呢?除了身子,什麼都沒有——有時候我甚至覺得這些東西長到我身上倒黴透頂,若是長在餘曉敏身上,一定有漂亮的衣服捂著、暖著,長在我這兒只有硬挺著。我一直沒有死,並不是多想活,而是擔心你傷心,現在你都不想活了,我還委屈這條命做什麼?早死早脫生,給這身子重新找個好人家,有什麼不好……”梅曉丫說到這裡,把刀子在自己的手腕上閃了一下,白嫰的面板先是裂開一條縫,裸出凝脂般的肉來,隨即被鮮紅的血水淹沒了……
朱慧愣了一下神,搶回刀子,梅曉丫的刀口要比朱慧深得多。朱慧手關節腫得發亮沒力氣握住刀子,腕上的刀口只是一滴滴滲血。梅曉丫的傷口咬住了骨膜,血像泉水一樣噴湧出來。朱慧用手紙敷住梅曉丫的傷口,手紙很快被血吃掉了,變成一小塊鮮紅的紙漿,她又用手按住傷口,血又從指縫中湧出來,淌到白色床單上……
朱慧嘎巴了半天嘴,說話了:“丫啊,你何苦跟我陪葬呢?你跟我不一樣,聰明又漂亮,胡小鵬等著,邢勇惦記著,你的好日子還沒開始,幹嘛因為我幹蠢事?”
“你也漂亮啊,雖然你比別人胖點,可你胖得多勻稱,多豐滿啊!你不也有鄭魁巴望著嗎?你不是說你倆已經……難道你連他也不聞不問了嗎?沒有你,我哪裡會有好日子?我倆是一個命投的兩個胎,你傷風,我也感冒,你痛苦,我也傷心,你想死我也不想活……”
“丫啊,我們倆不是一個命,雖然我倆都是女人,但女人的全部滋味我都品嚐過了,男女那點事,早沒興趣了。我的興趣是錢,可你也看到了,我是個漏斗的命,別說沒錢,有錢也蓄不住。你不一樣,你沒有跟男人真正接觸過,還有太多的期待呢。你說得不對,你的出生不是錯誤,錯誤的是我倆在一起。你想兩個倒黴蛋在一起有什麼好結果?我離開了,你開始可能不習慣,以後就好了。你以後要結婚,生孩子,做媽媽,你的好日子還沒開始,怎麼陪我一起下葬呢?你是因為窮才想死的,可這是註定的,你是候鳥命,待著很小,連片葉子都能把你蓋住,可飛起來,整個城市都裝不下你……”朱慧的聲音暗啞而沉悶,彷彿穿透很厚的浮葉和水體傳過來,令人戰慄而又愴涼。她繼續說:“會有個男人拯救你,他會把整個天都給你。我呢,如果我想結婚的話,一定找鄭魁。鄭魁很愛我,為了我他把整個鎮子的人都得罪了。他還戒了煙,想早點娶我。我並不想從婚姻中索取什麼,可我總得做點什麼,我這麼髒,這麼窮,再不做點什麼,他可虧死了……”說到這裡,朱慧摸了一把臉,又迅速地縮回來,用一種古怪的表情繼續說,“……可是我能做什麼呢?你也看到了,我什麼都做不成……一個什麼都做不成的人活著有多痛苦——如果活著是為了痛苦的話,我可以一直活下去,可這有多大的意思……只會害掉愛我的男人。活著總要有個理由啊,比如為錢——可剛才你提到潘瘸子的錢,我忽然噁心起來,我想現在再多的錢,我也激動不起來,我是因為喜歡自己才喜歡錢的,當我不再喜歡自己的時候,錢就變成一張紙了……丫啊,我完蛋了,我的臉也完蛋了,我沒臉去見……”朱慧的聲音越來越弱,像窗外的陽光一樣暗下來。她累了,按住梅曉丫腕上的手指一根根鬆動,指甲上的顏色剝落了,只有根部殘留些淡紅。
梅曉丫的血凝固了,心也彷彿凝固了。日光蹀蹀躞躞朝窗外褪去,朱慧斜靠在床頭,大口大口地吸氣。她的身子像吐絲的蠶,越縮越小,在漸漸黯淡的光線下,變成一片悒憂而陌生的陰影。那一瞬間,梅曉丫忽然有種不祥之感,儘管朱慧就在身邊,她能聽見她吁吁的鼻息,伸出手,也能摸到那肉嘟嘟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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