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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內容主要還是集中在檢討和悔恨上,附帶表示她“要走”。深更半夜的,盲人宿舍裡的動靜畢竟太大了,頭頂上的樓板“咚”的就是一下。顯然,樓上的住戶動怒了。似乎是擔心這一腳不能解決問題,樓上的住戶附帶又補了一腳。空曠的聲音在宿舍裡盪漾。聲音迴盪在沙復明的耳朵裡,同樣迴盪在張宗琪的耳朵裡。
張宗琪突然唬下臉來,大聲說:“大家都聽到了沒有?還有完沒完了!還講不講社會公德!都回去,所有的人都回去!”
金大姐沒敢動,她看了張宗琪一眼,他的臉鐵青;又看了沙復明一眼,他的臉同樣鐵青。金大姐回過頭,她的目光意外地和高唯對視上了。高唯的眼睛很漫長地閉了一下,再一次睜開之後,和金大姐對視上了。就在一大堆的盲眼中間,四隻有效的眼睛就這樣對在了一起。四隻有效的眼睛都很自信,都在挑釁,當然,都沒底。好在雙方卻在同一個問題上達成了默契,在各自的房門口,四隻眼睛在避開的時候,都給對方留下了一句潛臺詞:
那就走著瞧吧。
第十四章張一光
羊肉的統計資料改變了推拿中心,寡歡和寂寥的氣氛蔓延開來了,私底下甚至有些緊張。人人都意識到推拿中心有可能發生一點什麼,然而,什麼都沒有發生。什麼都沒有發生並不意味著什麼都不會發生,相反,一定會發生的,沒到時候罷了。所以,每個人都在等,用他們看不見的眼睛四處“觀望”。推拿中心的空氣真的是不一樣了。最明顯的要數這一點,兩個老闆突然對所有的員工客氣起來了。伙食也得到了有效的改善。相比較而言,張宗琪的話明顯地多了。他的話聊天的成分有,“管理”的成分其實也有。這不是什麼好兆頭。這樣的兆頭表明了一個潛在的事實,兩個老闆之間出了大問題。他們在統戰,都在爭取公眾的力量。
爭取公眾從來就是一件可怕的事,爭取到一定的時候,公眾就有可能成為炸彈,“轟”的一聲,一部分人還站著,一部分人卻只有倒下。
這樣的局面下最難的還是員工,你必須站隊,你不是“沙的人”就只能是“張的人”,沒有第三條道路可以走。站隊總是困難的,沒有人知道哪一支隊伍有可能活著。當然,失敗了也不要緊,可以走人。可是,又有哪一個盲人情願走人?麻煩哪。一旦你的鋪蓋像魷魚片那樣捲了起來,數不清的道路就會突然出現在你的腳下,你必須一趟又一趟地重新走過。
就在這樣凝重的空氣裡,張一光十分意外地對小馬好了起來。只要有閒工夫,張一光就摸到小馬的面前,一把摟過小馬的脖子,一個勁地熱乎。小馬卻誤解了,平日裡小馬和張一光就沒有什麼往來,這會兒風聲鶴唳的,你來套什麼近乎?小馬認準了張一光是沙老闆派過來的,要不就是張老闆派過來的。小馬早就打定了主意,他不站隊。他不想做任何人的人。只要張一光一摟他的脖子,他就硬生生地從張一光的胳膊彎裡逃出來。小馬不喜歡他的胳膊,小馬不喜歡張一光胳肢窩裡熱烈而又複雜的氣息。
“你跑什麼嘛?”張一光想,“兄弟我可是有要緊的話想對你說——都是為了你好!”
作為一個後天的盲人,張一光特別了。後天的盲人大多過分地焦躁,等他安靜下來的時候,其實已經很絕望了,始終給人以精疲力竭的印象。張一光卻不是這樣。他是瓦斯爆炸的倖存者。那一場瓦斯爆炸一共奪走了張一光一百一十三個兄弟的性命,張一光卻活了下來。他創造了一個奇蹟。當然,他付出了他的雙眼。活下來的張一光沒有過多地糾纏自己的“眼睛”,他用黑色的眼睛緊緊盯住了自己的內心,那裡頭裝滿了無邊的慶幸,自然也有無邊的恐懼。
張一光的恐懼屬於後怕。後怕永遠是折磨人的,比失去雙眼還要折磨人。從這個意義上說,失去雙眼反而是次要的了。因為再也不能看見光,在相當長的時間裡,張一光認準了自己還在井下。他的手上永遠緊握著一根棍子,當恐懼來臨的時候,他就坐在凳子上,用棍子往上捅。這一捅手上就有數了,頭上是屋頂,不是井下。
恐懼是一條蛇。這條蛇不咬人,只會糾纏。它動不動就要游到張一光的心坎裡,纏住張一光的心,然後,收縮。張一光最害怕的就是蛇的收縮,一收,他就透不過氣來了。但收縮歸收縮,鐵一般的事實是,張一光的心在收縮呢。從這個意義上說,恐懼好。恐懼好啊。既然活著意味著恐懼,那麼,恐懼就必然意味著活著。小子哎,你還活著。你就燒高香吧,你的命是撿來的。你都佔了天大的便宜了。
在任何時候,“佔便宜”都是令人愉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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