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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他又再設計出了第二種金玉姻緣,就是戴金麒麟的女子和有玉的公子的姻緣,這就使得情節發展更加地花團錦簇、迷離撲朔,這是一般的俗手絕不敢嘗試的。書裡就寫到黛玉在雙金的刺激下,大鬧特鬧,也寫了寶玉的賭咒發誓,他哪個金玉姻緣也不認,固守木石前盟,篤信木石姻緣。但是到了八十回後,黛玉死去之後,是不是寶玉自己也沒有想到,他雖然拒絕了金鎖,最後卻意外地跟金麒麟邂逅,成就了一段好姻緣,並且白頭到老,雙星永伴呢?
你看,這謎團越滾越大,簡直已經是個亂麻團了。究竟曹雪芹他賣的什麼關子,埋的什麼伏筆,打造的什麼悶葫蘆?從過去到現在,紅學界聚訟紛紜,莫衷一是。
有紅迷朋友會說了,急什麼,第五回不是有關於湘雲的冊頁詩畫和曲子嘛,看看那裡頭說了些什麼,湘雲八十回後的結局不就清楚了嗎?好,我們就一起來看。金陵十二釵正冊,湘雲排第五位,涉及她的那一頁,畫的是幾縷飛雲,一灣逝水,畫面可不喜幸,是悲涼的氣氛。那雲那水固然是暗示著她的姓名,但云飛水逝,說明她最後是靠山山崩,傍水水枯,結局應該也是非常不幸的。關於她的判詞,第一句“富貴又何為,襁褓之間父母違”不必解釋了,第二句“展眼吊斜暉,湘江水逝楚雲飛”,應該還是表明湘雲的性格命運,夕陽欲斂,景況不妙,但是她還沉得住氣,面對暗淡的前景,她不是緊閉雙眼,而是睜大眼睛,雖然水逝雲飛,卻仍固執地尋求生存的空間與生存的可能。從這個冊頁裡,我們可以知道湘雲後來能夠堅強地面對不幸,可是,卻並沒有“因麒麟伏白首雙星”的一絲影子。
那麼再來看關於她的曲。那支《枉凝眉》,我認為是合吟她和妙玉,這屬於一家之言,且不論,但是,《樂中悲》公認是寫她的,在這一點上各方都不會有爭議,那麼,我們現在就只推敲這支曲。首先要注意,曲名不是《悲中樂》,而是《樂中悲》,就是說,在最後,湘雲能夠得到快樂,但是在快樂當中也有深深的悲傷。依然把落點定在悲字上,告訴讀者,到頭來還是悲劇。曹雪芹把《紅樓夢》整個兒設計成一個大悲劇,他打破了在他之前的那個文學傳統,那種套路窠臼,原來那些作品的寫法,不管前面和中間多麼悲苦,甚至一直悲苦到結尾之前,但是最後總還是善有善報,惡有惡報,苦盡甘來,破涕為笑,大團圓,大開心,到頭來還是喜劇的結局。曹雪芹寫《紅樓夢》,真是了不起,他在我們民族的文學發展歷程上,第一次自覺地、成功地構思出、結撰出一個徹底的大悲劇,在這個總體設計的框架裡,他不可能將湘雲排除在外。
《樂中悲》的頭一句:“襁褓中,父母嘆雙亡,縱居那綺羅叢,誰知嬌養?”這句不用討論。它的第二句:“幸生來,英豪闊大寬宏量,從未將兒女私情略縈心上,好一似,霽月光風耀玉堂。”則需略加探討。前面已經引過,說過我的看法。“霽月”就是雨雪後轉晴,霧氣消散所露出的特別清朗明亮的月亮。這句裡的“英豪”有的古本作“英雄”,有紅學家認為是曹雪芹原筆,我也不細說了。接下去,大問題就來了,“廝配得才貌仙郎,博得個地久天長,准折得幼年時坎坷形狀。”這句明白地告訴我們,她跟一位才貌仙郎結合了,而且打算白頭偕老,這樣的幸福婚姻,等於給她的命運來了一次平衡,把她幼年時因為父母早亡所造成的那些坎坷,都給“准折”了,也就是抵消了。那麼,才貌仙郎究竟是誰呢?
周汝昌先生提出一種看法,認為才貌仙郎說的就是寶玉,寶玉才貌雙全,自不消說,他是天界的神瑛侍者下凡,稱他仙郎也很恰當。他們在八十回後遇合,結為夫妻,誓言要博得個地久天長,以抵消湘雲幼年的那些坎坷痛苦,所以曲子裡這樣寫,這也很切合第三十一回回目“因麒麟伏白首雙星”的暗示。但是,這支曲到這裡並沒有結束,下面還有,“終久是雲散高唐,水涸湘江,這是塵寰中消長數應當,又何必枉悲傷!”如果才貌仙郎說的是寶玉,那麼,從這句看,終久還是人去屋空,也就是說,最後的結局依然不可能有什麼偕老的“自首雙星”。曲子裡還說,這既然是命中註定,也就只能是默默地接受,不必枉自悲傷,這也切合了曲子的名稱,就是雖然有一段快樂美滿的姻緣,但是到頭來還是並不能久長,還是一個悲劇的結局。
你看,湘雲的結局究竟是怎麼回事,仔細一討論,難度竟如此之大。
許多紅迷朋友都知道,紅學界裡,最早是周汝昌先生考證出,史湘雲的原型不僅是營雪芹的一位李姓表妹,而且,就是跟他合作的脂硯齋。關於脂硯齋,紅學界也是爭論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