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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行前,我特意到軟禁之所,和我的這個侄子告別。
高殷已經十七歲了,他身材瘦高,形容枯槁,臉色蒼白。由於他自小在漢儒教育下長大,竟然不怎麼會講鮮卑話。
見到我,他連忙起身,口稱“叔父”,朝我施禮。
頓時間,我心裡湧起一種非常複雜的感情。他的父親,我的二哥,大北齊的文宣帝高洋,是那樣一個殘暴淫毒之人。而這個孩子,秉性卻和他父親完全不一樣。甚至,他們父子的長相也完全不同。二哥文宣帝的樣子醜陋,面板粗黑,和我們幾個同母兄弟相異甚巨。而他的兒子高殷,承繼了我們高家白皙的膚色,面容酷似他的母親文宣皇后李祖娥。趙郡李家的婦女,在世間以容德雙美著稱。
兩年多前,二哥高洋病死後,這個孩子曾經一度繼位為帝,年號“乾明”。在他為帝短短的半年時間內,我作為叔父和臣子,曾在殿中向他跪拜稱臣。
“當今皇上,就是你的六叔,派平秦王來接你回返晉陽,可能是再讓你當皇太子吧。”出於不忍之心,我哄騙高殷說。
高殷低頭靜默,無言良久。最後,他站起身來,向我深施一禮:
“深謝叔父照看這許久時日,小侄向叔父訣別!”
惶然,恍然,那一刻,我的心都要碎了。
後來的某些時刻,坐在皇帝的御座上,我常常想,晉陽郊外草叢裡那隻躥出的白兔,是不是我們的侄子、二哥文宣帝的兒子高殷的魂靈變幻而成的呢?六哥孝昭帝臨崩的眼睛中,一定充滿了恐懼和痛悔。據說,死前數日,夜間森然昏黑時刻,六哥孝昭帝常常跪於床枕之上,向空中叩頭乞哀。
六哥孝昭帝死時的年齡,只有二十七歲。我們高家爺們,活過四十歲的,很少。
六哥的兒子,我的侄子,高百年,是個非常乖非常文靜的孩子,性格像極了被殺的文宣帝的太子高殷。我繼位後,當然他就不能再當皇太子。於是,我把他封為樂陵王,轉而立我的兒子高緯為皇太子。
改元太寧後一年多,青州刺史上書奏言黃河水清,朕大喜,下旨改元“河清”。就這樣,太寧二年,就成為河清元年。
河清三年六月,我終於殺掉了六哥孝昭帝高演的皇太子、我的侄子、樂陵王高百年。
在此之前,我已經殺掉了另外兩個成年的侄子,即我大哥文襄帝高澄的兩個兒子——河南王高孝瑜與河間王高孝琬。
殺那兩個人,我沒有什麼猶豫。留著他們,對於我的兒子是極大的後患。但是,對於這個年僅十五歲的侄子高百年,我下手前很是猶豫。
天象示警。太史奏稱,白虹圍日再重,又橫貫而不達。同時,赤星見於天。凡此種種,皆為大凶之兆。
惶恐之餘,我曾經親自夜晚在宮中空地,以一盆盛滿的水,耀接星影於內,覆而蓋之。
轉天清晨,我發現,其盆自破。
看來,為了破解這些天降凶兆,只能犧牲我十五歲的侄子高百年了。
殺人以罪,自然會有藉口。
沉吟之間,有人送“證據”上門。博陵人賈德胄在樂陵王府教書,他發現,高百年曾經無聊的時候練字,寫了許多個“敕”字。或許,我這個侄子從前看他父親孝昭帝下旨時常書此字,隨意亂寫而已。
賈德胄是有心人,為了富貴,密封高百年寫的這些“敕”字,遞送官府告變。
“敕”字,只有皇帝可為,我的侄子很可能不知道這個字能給他帶來殺身之禍。
痛飲幾壇桑落酒後,趁著酒勁,我派人把侄子高百年召入宮中的玄都苑涼風堂。
據使者講,這個孩子被召之時,已經自知不能免禍,割下腰間繫帶的玉玦留給他的妃子斛律氏。
斛律姑娘很漂亮,年方十四。她的妹妹,是我的皇太子高緯的太子妃。而斛律姐妹的父親,乃我大齊重臣斛律光。
在涼風堂,我高坐於胡床之上。未等侄子高百年跪拜完畢,我就大聲呵斥他有造反之心。
我可憐的侄子戰戰兢兢。
根據吩咐,他趴在地上,哆嗦著書寫了幾個“敕”字。
侍御史九人驗看,皆報稱:
“高百年所書,與賈德胄所封奏的‘敕’字完全相類!”
我十五歲的侄子高百年叩頭如搗蒜,哀求說自己有罪,請我這個皇帝赦免他。
三 我身上滴下的鮮血(5)
我和二哥文宣皇帝高洋不一樣。他殺人時往往是真醉,我往往是裝醉。但是,這次,我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