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部分(第1/4 頁)
我立刻在此停下,困惑不解,毫無疑問,這回我真的聽見(儘管說不清來自何方)一種低沉遙遠但又刺耳持久迥乎尋常的尖叫或是摩擦聲——和我想象中傳奇作家描繪的毒龍慘叫一模一樣。
又一次不同尋常的巧合,我的心一下子就被種種矛盾的情緒壓沉了,其中最突出的感受就是疑慮和極端恐懼。我依然竭力控制,避免刺激這位神經過敏的夥伴。我無從知道他是否也注意到了這種聲響,儘管在過去的幾分鐘裡,他的舉止起了奇怪的變化。他把椅子從我面前移開,背轉身體,臉對著房門。雖然看不全他的五官,我還是見他雙唇抖動,像在無聲地低訴著什麼。他的頭耷拉在胸前——可我知道他沒有睡著,從他的側面,我瞥見他眼睛呆怔怔地瞪得很大。他的身體不斷輕輕地來回搖動——這可不大對頭。匆匆地瞄了他一眼,我又繼續朗斯洛特爵士的敘述,故事是這樣的:
“如今,大俠已逃出了毒龍的魔爪,猛然想起盾牌和盾上魔咒的破法。於是搬開面前屍首,英勇無畏,踏著城堡裡的白銀過道,走向掛盾的牆壁;不等到得眼前,盾牌就摔落在他腳前的白銀地面上,發出震天巨響,迴音不絕。”
我幾乎還沒吐完這個音節——彷彿就在那一剎那,真有銅盾沉甸甸地摔落在銀地上——我聽清了那清晰、空洞、金屬般鏗鏘而又顯然悶聲悶氣的回聲,被嚇得魂不附體,一下子蹦了起來;可厄舍依舊不受干擾,有板有眼地搖著身體。我衝到他坐的椅子前。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前方,神情漠然,宛如石雕。可是當我把手放在他肩頭上時,他整個人都戰慄起來,一縷慘兮兮的笑掛在嘴角;我見他結結巴巴、唸唸有詞,聲音又急又低,彷彿我不在他面前。俯身湊近了他,我才總算弄清了那番話的可怕含義。
“沒有聽見嗎?——我可聽見了,已經聽見了,好幾分鐘,好幾天前,我就聽見了——可我不敢——哦,可憐我吧,我這個可憐蟲!——我不敢——我不敢說!我們把她活埋到墳裡了!我不是說過自己感覺靈敏嗎?我現在告訴你我聽見過她在棺材裡最初的蠕動。我聽見它們了,好多、好多天以前——可是我不敢——我不敢說!現在——今晚——俄塞萊德——哈!哈!打破了隱士的門,毒龍慘叫一聲,盾牌咣啷墜地——還不如說是她棺材劈開的聲音,她牢獄的鉸鏈吱啞作響,她在地窖銅廊裡掙扎的回聲!嗨!我能躺到哪兒去?她不久就會來這兒嗎?她不緊著趕來數落我性急嗎?我難道沒聽見她上樓的腳步聲?我難道沒分辨出她那沉重可怕的心跳?瘋子!”他捨身忘命、怒氣沖天地跳了起來,大聲喊道:“瘋子!我告訴你她現在就站在門外。”
彷彿他氣勢非凡的言語裡真有一股咒語般的魔力,他指著的那扇古雅巨大的鑲嵌大門,頓時緩緩地裂開了笨重的烏木大口。這是一陣勁風的傑作——誰知厄舍府那個身裹壽衣的高大的瑪德琳小姐就站在門口。她遍體鱗傷,骨瘦如柴,白袍上血跡斑斑,到處都透著苦苦掙扎的痕跡。有好一會兒她只是瑟瑟發抖,搖搖晃晃——接著,就發出低低的一聲哀鳴,重重地摔到她哥哥身上,如今才是她最後的垂死掙扎。他被拽到地上,成了具死屍,一個恐懼的犧牲品,這是他早就料到的。
逃出那個房間,逃出那幢巨宅,我魂飛魄散。在我穿過舊堤岸時,狂風依然四處肆虐。突然,路上射來一片詭異的光芒,我回頭想看看這怪異的光線從何而來,因為巨廈和屋影早被我拋在身後。原來是懨懨西沉的一輪血紅的滿月,透過我先前提到的那道裂縫照射過來。那道以前幾乎看不清楚的,從屋頂曲曲折折裂到牆角的縫隙,就在我凝視時驟然加寬了——旋風呼嘯,整幢建築在我眼前紛紛崩坍,眼見高牆碎裂,我不由頭暈目眩,只聽翻江倒海似的一聲巨響,久久不息——腳下那片陰寒幽深的山池,鬱郁地默默地吞沒了厄舍府的滿地瓦礫。
馬瑞琦譯
劉象愚校
2.陷坑與鐘擺
〔美國〕愛倫·坡
刑具貪婪鬧不休,
無辜鮮血填飢腸;
大地重光鬼牢碎,
閻王敗陣喜生回。
〔為巴黎雅各賓俱樂部原址建立的市場大門所作的四行詩〕(原文是拉丁文。引自英籍猶太作家伊薩克·迪斯累裡(1766—1848)所著《文學奇聞》一書。根據法國詩人波德萊爾(1821—1867)的說法,雅各賓俱樂部原址市場上既無大門,亦無此題句。雅各賓俱樂部,一七八九年法國革命時代的急進民主主義黨,原名憲友社俱樂部,因其會址設在巴黎雅各賓寺院,故又稱雅各賓俱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