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部分(第1/4 頁)
性起來。經常一出去就是整天,也不知到哪裡鬼混,到半夜才回去敲門。等輪到在我的院子小住時,它一旦偷跑了,半夜卻總找回世存那裡。如果那裡敲不開了,才會到我的門邊守候。
有一次它走了兩天,我和世存都開始擔憂它被拐賣,內心感到揪疼之時,它又疲憊歸來了,我們都無法想象它經歷了怎樣的逃亡和歷險。我喜歡喝斥它,而世存則習慣對它輕言細語。因此它便更願往世存家跑,更喜歡世存這樣溫潤如玉的慈父。我知道它的善良和弱小,也瞭解這個社會的險惡,因此總是擔心它還沒有自我保護的能力,容易在流亡的路上遭遇傷害。村民們流傳鄉下有專門套狗的人,即便是兇狠的狼狗,他們都能用一種秘方默默引走。像球球這樣從不攻擊他人且長得像一鍋肥肉的傢伙,豈不是人狗皆能看中的下飯菜。
果然未久,它的第一次險情便出現了。
十
去年春末,我把球球全託給世存,自己則去了四川災區搞社會調查。孟夏我回大理小憩,世存吆喝著球球回來,它一見久別的我,仍舊激動非常,擁抱狂吻真正如劫後重逢的戀人。飯罷世存回去,有意讓它留下陪我盤桓幾天,它卻自以為是地要跟著世存,像一個攆腳的孩子。我想它是對我這種飄萍無據的生活感到害怕了,才更想有一個穩定的依靠。
世存走後,它一會探頭進來嗚嗚喚我,一會又去拍院門,看著它那喪魂落魄的樣子,我雖有些失落感,但也感到些許不忍。我不能把我的愛強加給它,它在世存那裡愛上了自由,連人體會到自由之後都不甘被奴役,況乎一隻天性自由的畜生。於是次日大早,我便為它開啟了鎖鏈,它則立刻飛沙揚塵地逃向了蒼山田野。
我只要院門開著,它也會經常回來看我,經常晃悠一圈又揚長而去。一天,世存告我,球球受傷了,走路蹣跚且再不願出門,神情有些畏怯甚至恐懼,召喚也不愛搭理了。我急忙過去探視,發現它毛上有血痕,屁股上有傷口,右後腿在奔跑的時候要懸著了。顯然它受到了侵犯,眼神中滿含落寞和委屈。
我和世存都不是養寵物的貴族,也不知道如何為它療傷復仇。它和我們一樣命賤地苟活於此惡世,內心的傷痛都只能依靠自己和時間去療治。我們唯一能做的,只是和它同甘共苦,一起寒泉配食,簞食瓢飲;也許其它的人畜皆不堪其苦,然而“回也不改其樂”。除此之外,本質上我們都活在各自的命途中,誰也不能徹底拯救誰。
球球尚未痊癒時,我又去了災區。後來聽說它傷口癒合,快樂恢復,只是不得不掂著一隻腳去追尋它的愛情了。再後來到了年前,它一去不歸了。世存像往日一樣信任它還會倦遊還家,總在寒夜傾聽它可能的跫音和剝啄叩門,但是這次它真的銷聲匿跡了,幻影一般迷失在逃向自由的路上。
一隻狗來到人間,遭遇了三個並不足以帶給它嬌生慣養生活的父親,悲劇似乎就是命定的。它不能選擇它的運數,就像我們無法選擇自己的祖國。我們生於斯長於斯,默默地忍受著生活,平靜地面對著傷害,安詳地等待著結局。像球球一樣,在亂離的歲月中隨處顛沛,時而戴著鎖鏈,時而自我圈禁,但時而也在品味著掙脫逃亡的自由歡愉。加繆曾經說——我是我自己的囚徒,時刻流放在自己的祖國。偶爾想起球球和這個世界的許多朋輩,彷彿正是對這個時代的某種註解。
寒冬將盡,此刻是京都初七的黎明前夕,酒闌燈灺的夜空顯得更加暗黑而迷離。沉沉大野啊,一隻狗,你將走向哪裡?我唯在這些薄醉的餘生裡,和我的弟兄一起分擔這種傷悼,以紀念它那些日子的守護和偎依。
2006歲暮致我的所有看官
總是在憂懼之中辭舊迎新。
所謂的新歲於中年後的人生,實在彷彿一張強從窗欞外擠進的鬼臉,乃是不請自到的催命判官。桌上的時鐘總會在這樣的寒夜開始讀秒,那嘀噠的跫音一如歲月的簷溜,正一點一點滴水成冰。於此今夜獨聽,則更恍若骨節的寸斷,在心底裡必將隱忍那錐心的劇痛。
我知道,此刻在我的故鄉,在我所經過的多數地方,在你們的城市,雪花的飄飛好似某種默契――-我們都在分擔這種歲暮的寒冷。我無法想象,如果沒有你們的擔當,這個世界的冷就會迎面吹進我的骨髓,我一定會提前被漫無邊際的嚴冬所雪藏。亦如我這搭建在江湖之外的衰朽兵棧,假若沒有你們的偶然過訪,我則必如被世界遺忘的古代戍卒,定將在自敲自聽的寂寞更鼓中坐老天荒。
因是我要雙手合十,感謝你們。
你們也許是我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