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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冷汗醫好了頭風病。
前一陣在香港講學,閒著無聊,亂翻清人筆記,居然發現了一篇這種嚇唬人的妙文,足以跟《討曹操檄》和《討武曌檄》鼎足而三。抄在下面,供同好者欣賞:
為出示曉諭事,本大臣奉命統率湘軍五十餘營,訓練三月之久,現由山海關拔隊東征。正、二兩月中,必當與日本兵營決一勝負。本大臣講求槍炮,素有準頭,十五、六兩年所練兵勇,均以精槍快炮為前隊,堂堂之陣,正正之旗,能進不能退,能勝不能敗。湘軍子弟,忠義奮發,合數萬人為一心。日本以久頓之兵,師老而勞,豈能當此生力軍乎?惟本大臣以仁義之師,行忠信之德,素不嗜殺人為貴。念爾日本臣民,各有父母妻子,豈願以血肉之軀,當吾槍炮之火?迫於將令,遠涉重洋,暴懷在外。值此冰天雪地之中,飢寒亦所不免。生死在呼吸之間,晝夜無休息祗候,父母悲痛而不知,妻子號泣而不聞。戰勝則將之功,戰敗則兵之禍,拼千萬人之性命,以博大島圭介之喜快。今日本之賢大夫,未必以黷武窮兵為得計。本大臣欲救兩國人民之命,自當開誠佈公,剴切曉諭:兩軍交戰之時,凡爾日本兵官逃生無路,但見本大臣所設投誠免死牌,即交出槍刀,跪伏牌下,本大臣專派仁慈廉幹人員收爾入營,一日兩餐,與中國人民一律看待,亦不派做苦工,事平之後,即遣輪船送爾歸國。本大臣出此告示,天地鬼神所共鑑,決不食言,致傷陰德。若竟迷而不悟,拼死拒敵,試選精兵利器與本大臣接戰三次,勝負不難立見。迨至該兵三戰三北之時,本大臣自有七縱七擒之法。請鑑前車,毋貽後悔,特示。(大島圭介為甲午戰時的日本駐朝公使,當時中國輿論認為他是導致中日開戰的一個陰謀家。)
這篇檄文出自中日甲午戰爭期間,湖南巡撫吳大澂之手(很大可能是他幕僚的手筆),時間是光緒二十年底(公元已入1895年)。當時,北洋水師已困守劉公島,離覆沒不遠。而陸軍則從平壤一直退到海城。吳大澂在晚清也屬於比較開明而且務實的“廉幹人員”。在危難時率軍出征,而且帶的是武器裝備以及訓練都遠不及淮軍的湘軍,居然能夠發出如此氣壯如牛的檄文,要在戰場設立“投誠免死牌”,並要約日軍“接戰三次”,讓人家“三戰三北”,自己則可效諸葛亮,有七擒七縱之法。
當然,吳大澂的部隊,接戰還是真的跟日軍接戰了,並沒有說了不練,只是戰績跟淮軍一樣,打一仗敗一仗,三戰三北的不是日本人,而是他自己。開戰的時候,我估計什麼“投誠免死牌”之類的也沒立起來,投降的日本人,一個都沒有,一天管兩頓飯以及用輪船送回自然都談不上了,倒是被圍在劉公島的北洋水師全體被俘,被人徒手裝在一艘卸除了槍炮的訓練艦上,送了回來。
湘淮軍也是中國學西方搞軍事現代化的產物。中日開戰之前,中國計程車大夫,一致認為日本軍隊,不及湘淮軍遠矣。就連世界輿論,也大多看好中國,沒想到真的動起手來,如此不中用,兩軍輪番上陣,結果連一個小勝仗都沒有打過。據對陣的日軍說,中國兵打仗一上來就亂槍齊放,等到子彈打得差不多了,就是他們撤退的時候了。看來,“精槍快炮”,而且“素有準頭”,只是嘴上說說而已。手裡不比日軍差的洋槍洋炮,起的作用,倒更像是過年放的鞭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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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國與民國的兩套邏輯
陳志讓先生的《軍紳政權——近代中國的軍閥時期》是中國大陸改革之後,最早公開引進的西方歷史研究著作之一。而且引進得相當及時,香港1979年出版,次年三聯書店推出。
陳志讓是加拿大的華人學者,早年在西南聯大讀書,學的是經濟學。讀何炳棣、何兆武和汪曾祺等人的回憶篇札,可知道當年的西南聯大,集中了中國近代學術轉型以來最優秀的學者再加上一些怪傑,屬於那種有大師而無大樓的大學,這個大學又有讓學生隨便聽課選課的學風,不僅人文社科相互串門,而且文科理科也彼此選課。出身經濟學的陳先生,後來居然做了歷史研究,而且做得有板有眼、立意甚高,一點都不奇怪。陳先生的書,跟那時候為數不多的幾本西方近代史著作一樣,是我們這代學者的啟蒙之作。它第一次讓我們知道,原來近代史除了為領袖的言論做註釋,以及按這些言論所指示的路徑解釋兩大運動和三大高潮之外,居然還可以這樣寫。
“軍紳”兩個字,用來說明北洋時期的民國,傳神而簡潔。從晚清到民國,從權力結構上來說,正如陳先生所說,就是從紳軍變成軍紳的過程,軍人成了這一時期發言權最大的人。在政治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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