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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58畝坡地,被榮幸地劃成了地主,兒子也死了,孫子也死了(見《鬼搗蒜》)。此是後話。
現在還說李子棠。他為什麼要買這58畝地?因為他膽子大。別人不敢從橋上走,他敢;而且敢中午走,敢夜裡走。所以,他不僅不賣地,反而把那4家的地都買了下來。從此,他每天都要起早貪黑,從橋上走十趟八趟,而且都是獨往獨來。有時熱了,髒了,還會圪蹴到橋上,撩著潭水洗一洗。“碰到啥動靜沒有?”許多人擔心地問他。他總是搖搖頭,笑笑。
這裡的“動靜”,怪屯人念“動應兒”,專指鬼神顯應之事。
其實,李子棠碰到過“動應兒”的。
那天鋤花生,鋤到老晌午。收工走到月牙橋上,他把草帽、鋤、搭在鋤把上的小布衫往橋上一扔,坐到橋沿上,把雙腳垂到了水裡。他想洗洗腳,把鞋殼簍裡的土摳摳磕磕。那時的農民,整天跟土打交道,鞋殼簍裡的土經常半指厚,隔幾天都要磕磕,用手摳摳。李子棠正在摳鞋殼簍裡的土,就覺著有一隻很柔軟的手在撫摸他垂在水裡的腳。他以為是條魚在啃他腳上的老繭子。低頭看了看,卻什麼也沒有。沒有吧,卻又分明是一隻手在他的腳上撫弄著,一會兒揉他的腳背,一會兒搓他的腳趾旮旯子。他將腳踢了踢,但是踢不掉,被那隻手輕輕地拍了一掌。他忽然心裡動了一下,知道“那話兒”終於讓自己碰上了。
“哈哈哈哈!你是給我洗腳的不是?洗淨點兒,花生結了我給你拿花生吃!”李子棠笑道,心裡並不緊張。
那隻手就撓他的腳掌心,撓得他忍不住“呵呵”直笑,一邊掙扎著,兩隻腳踢騰得水花亂翻。可是那隻手不饒他,拽著他的腳掌還撓。“哎喲!哎喲!呵,呵呵呵呵……”他癢癢得又難受又舒服。
正鬧著,妻子站在村頭李二槐家的大槐樹下喊他“當家兒哩吔!回來吃飯吧!當家兒哩吔!回來吃飯吧!”
李子棠說:“好了好了!別鬧了別鬧了!老婆喊吃飯哩,明天再跟你玩!”
那隻手真個就把他的腳放了。
李子棠把腳提出水面,看見他腳上結的半錢厚的黑灰,被搓得乾乾淨淨。那隻手真的是給他洗腳的。他穿上鞋,戴上草帽,扛上鋤,一邊往家走,一邊回味。那隻手很柔軟,摸他腳的時候,很輕巧,很親切,很愛憐。他斷定那是一雙女人的手。是橋上那個被炸死的外鄉女人嗎?他心裡就不禁飄飄然甜蜜起來,吼起了黑臉腔:“有寡王我打坐在金鑾寶殿,擁三宮抱六院我鐵打的江山……”
第二天仍然扛著鋤頭鋤花生。鋤把上掛一把瓦壺,裡邊泡的是五月端午用白臘葉、翻白葉、柳葉合在一起蒸餾成的茶葉;瓦壺的攀上挽一條帶穗的花條土布手巾;腳上是一雙新鞋。這“寡王”好像比往日有了些講究。走到橋上的時候,他沒有停下,只是把瓦壺蓋子揭開,伸手從裡邊掏出一個熟雞蛋,在鋤把上磕磕,把皮剝了,朝水裡一扔,說道:“哎!接著,給你捎個包!”就走過去了。五六畝花生,就他一個人鋤,可不敢消停。
這一鋤,又一直鋤到老晌午。汗流浹背地走到橋上,就又放下鋤、壺,摘下草帽,喊一聲:“我來啦!”就用手巾撩著水洗把臉,然後坐下,脫鞋,將兩隻腳伸到了水裡。李子棠剛一把腳挨著水,就被那隻柔軟的手急不可待地握住了。撫摸他的腳掌,撫摸他的腳背,揉捏他的腳趾,很親暱、很貪婪的樣子,好像柔情無限、慾火如焚似的。李子棠舒貼的同時,就不禁情思放蕩起來。他低頭望望水裡,水很清澈,除了看見自己的兩隻腳以外,水中什麼也沒有。他把腳踢騰了幾下,水潭裡便暈起一圈一圈的漣漪,把他的腳變幻成忽大忽小、忽短忽長、忽圓忽扁的不明物。那雙看不見的手看他調皮,就在他的腳面上打了兩下,然後捉住,撓他的腳心。李子棠又癢得扭動著身子,呵呵直笑。正笑著,就聽見水裡也傳出“嘻嘻”的笑聲,非常輕,又非常清晰。果然是一個女子的聲音。李子棠趕緊收住自己的笑去傾聽,卻又聽不見了。他趕緊彎腰朝水裡看,水暈已經懶洋洋的了,把他的腳又變了回來,在水裡輕輕地漾動。
李子棠說:“哎!你出來讓我看看!”
李子棠也經常聽人說,白天見鬼的人,是活不成的。但他不信。什麼活不成?還不是嚇死的?鬼有啥好害怕的?鬼是人死後變的,所以,鬼是陰間的人,人是陽間的鬼,一點兒也不必害怕。
“哎!你出來讓我看看!”他喊道。
水下傳來輕微的響聲,好像白漂魚打了一個渾兒。接著就有一個嚶嚶的聲音傳來:“我身子讓石頭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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