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第1/3 頁)
天未亮透,丞相府的馬車便駛出烏衣巷,一路往北穿過大半座建康城,又出北門,直到幕府門口才停下,司馬嶸當先下車,讓江風一吹,竟冷得生生打了一個寒顫。
王述之抬眼朝他看了看,下車後解開自己的鶴氅披在他身上,將兩旁迎上來的侍從看得目瞪口呆。
司馬嶸一愣,低頭看了看,抬手便要脫下來,又讓王述之在肩上按住,便轉身看著他道:“多謝丞相厚待,不過幾步路而已,進去便不冷了,還是丞相自己穿著罷。”
王述之笑起來:“不忙著進去,今日來得早,我們登上山頂瞧瞧,你還不曾去過罷?”
“不曾。”司馬嶸見他直直盯著自己,忙撇開眼看向江邊,“屬下穿著丞相的衣裳實在不妥,山頂更是風大,萬一丞相因此受涼,那就是屬下的過錯了。”
王述之見他執意要將鶴氅脫了,搖頭而笑:“讓你穿你就穿著,我又不冷。”
司馬嶸手指一頓,再次朝他看了看,便不再客氣:“多謝丞相!”
二人登上山頂時,正值日出時分,憑欄遠眺,可見東面水天一色,紅日迎著朝霞躍然而出,映在江面上波光粼粼,不期然便叫人生出幾分豪邁之感,只是目光往北轉去,望著無盡的天際,又增悵然。
司馬嶸目光悠遠,抿緊唇半響不語。
王述之側頭定定地看著他,見他廣袖翩翩,墨髮與長衫迎風而舞,忽地生出幾分迷惑,不知這究竟是一個心懷高遠的普通少年,還是暗藏玄機的高門士子,忍不住便開口問道:“你在想什麼?”
司馬嶸隨口應道:“舉目見日,不見長安。”
王述之微怔,眼角悠然的笑意變得有些複雜:“你才十七歲,怎地想這麼多?朝廷遷都建康時,你我尚未出生,如今滿朝文武過慣了偏安的日子,怕是也很少有人能生出你這樣的感觸。”
司馬嶸感受到身側充滿探究的視線,淡淡收回目光,側眸看他:“那丞相呢?”
“我身為丞相,自是與他們不同。”王述之笑看著他,“再者說,我自幼受祖父薰陶,若與旁人一樣,豈不羞愧?”
司馬嶸聽他自吹自擂,與他對視片刻,忽覺好笑,忙轉開目光:“屬下難得登高望遠,直抒胸臆罷了,丞相見笑。”
“唔……”王述之低聲沉吟,“我倒是有些好奇,你究竟師從何處?八歲之前,你念過書麼?”
“朝不保夕的日子,不提也罷。”司馬嶸含糊應了一聲,轉身便走,“時辰不早,該下山了。”
王述之見他不肯說,一臉遺憾地搖搖頭:“唉……”
二人下山,入了幕府正廳,裡面竟已有不少人在候著了,見到王述之紛紛上前行禮,一個比一個焦急:“丞相吶,您怎麼還沒個動靜?難道我們要坐以待斃?”
王述之笑容滿面:“晏清若是也如你們這般,我每日與他抬頭不見低頭見,豈不是要被嘮叨死?”
司馬嶸眼角抽了抽:你可真會給我招仇怨……
來的都是朝中一些依附王氏的老臣,好在他們還不知晏清是誰,聞言只是愣了一下,倒是旁邊一些幕僚將目光投向司馬嶸,盯著他剛脫下的鶴氅打量一番,神色意味不明。
王述之入座,含笑長嘆一聲:“各位大人如此焦急,休沐日都不趁機歇歇,特地跑來這一趟,可是擔心我招架不住?先祖父在時,朝廷對他的忌憚還少麼?我怎麼不記得諸位如此憂慮過?”
幾位老臣面色尷尬,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其中一人上前道:“下官心知丞相胸有丘壑,只是丞相尚且年輕,雖富聲望,卻未立寸功,下官是擔心皇上輕視丞相,趁著您根基未穩時施壓,當初立太子一事便是前車之鑑吶!”
王述之笑起來,伸手示意:“許大人坐著說便是,諸位大人也請入座。”
接著又道:“此一時彼一時,皇上立太子時,我才新上任不久,雖為丞相,卻只是一個有名無實的虛銜,好在有諸位力保,才得以錄尚書事。如今三年已過,皇上想動也要先尋個藉口,我並未行差踏錯,心中自然篤定。諸位且安心,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琅琊王氏總不會在我手中沒落,更何況還有大司馬在。”
眾人見他姿態閒逸、胸有成足,心中總算安定了些,想著畢竟還有大司馬兵權在握,皇上就算不將王述之放在眼中,也要對王豫忌憚三分,更何況朝中半數都與王氏休慼相關,可謂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皇上也是有數的,即便有心,怕是也無力。
正提到大司馬,外面就有人來報:“丞相,大司馬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