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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丹青先是知道陳逸飛他們正在創作黃河系列,陳逸飛畫的是《黃河頌》這個章節,然後打聽到了創作的地點。但那個地點是上級的安排,報社的大門衛兵嚴守,一般人進不去,進去了也到達不了創作革命歷史題材油畫的樓層。陳丹青想去看看正在創作的人和正在創作的作品,但一時想不出有什麼法子能進去。
當年的報社豈能隨便出入?當年的創作豈是未經審查而能公之於眾——江湖畫友或者看過,或者沒看過,或沒看過而說看過的,或看過了而說不像樣的:有說夏葆元畫那鋼刃的閃光全部使用刮刀,面板的顏色居然摻了群青與鈷藍,有說陳逸飛畫面上稀薄的部分看得見布紋,厚堆的部分乾脆破開顏料管直接擠上去……我迷失在各種口傳版中,心事重重,望眼欲穿。
此情此狀如今真不易說得周全。日後我在書中讀到昔年印象派小子群相窺探德拉克羅瓦一靜一動,新作甫出,爭睹為快:原來人同此心!而在同一時代,同一城市,年輕人瞻望年事稍長的名家,翹首企盼之狀,誠哉心同此理:1971年前後,上海與全國因“文革”暴亂中止油畫創作長達五年,雖說誰都知道那時的油畫無非政治宣傳,但眾人渴望一看,更兼作者啼聲初試,聳動其事者大有人在。再者,上海美專生尚且60年代得以親見民國前輩些許原作,盛大蘇聯油畫展也曾來過上海,到了掃蕩一切的70年代,我輩長大成人,初涉油畫,眼界未開,於是“黃河”系列之出,非同小可——那真是我們平生頭一回遭遇同代人的大創制!
這份心思,今時的少年或能有所同感麼?
渴望目睹陳逸飛們創作現場的迫切心情,強烈願望 ,足見1968年那一幕對陳丹青心靈的衝擊,也足見陳丹青已把油畫創作當作自己人生的重要目標。也許是上帝知道陳丹青的心情之急迫,發了善心,給了他目睹“黃河系列”創作現場的機會。
不記得是在當年還是翌年,忽一日,經由大師兄徐純中慷慨引領,我做夢似地登上《解放日報》老式殖民建築的石砌樓梯,站在“黃河”系列大畫布前……文字是無力的,我放棄描述。是什麼使一組作品顯得重要而神秘?端看它何時誕生,以何種狀況被看見,還有:被什麼人看見——真好比《紅燈記》歌詞“做人要做這樣的人”,那年我將屆十八歲,心中唯有一念:我也要畫大油畫!
看完這感人的現場,看完這一組壯闊宏大的畫面,18歲的陳丹青知道自己這一生要乾的就是油畫了,而且是“我也要畫大油畫”。
不幸的年代,總能製造一系列隨之而來的不幸,“黃河系列”被撤銷就是萬千不幸中的一個不幸。
“黃河”被撤銷了。1972年形勢逆轉,中日建交。除了1977年北京全軍美展接納了陳逸飛的《黃河頌》,其他幾幅從未面世。70年代初,畫壇中老年權威悉數靠邊,創作局面原已萬馬齊喑,此時有“黃河”系列推出,本該是上海乃至全國油畫創作的重頭戲,那年,外地油畫家群曾為此專程組團來滬,尋看受阻,竟在報社街區坐地不去,有如抗議……
陳逸飛總要幸運一些,系列中其他章節都不再有機會參展面世,而陳逸飛的《黃河頌》不僅面世,還給他帶來了榮譽。
認識逸飛
就在陳丹青看完“黃河”現場並立志要畫大油畫之後不久,陳丹青有幸結識了陳逸飛、夏葆元、劉耀真、魏景山、邱瑞敏、王永強等畫家,他彷彿進入了一所美院,面對眾多的老師。這些人的性情和教養又那麼讓他感到親切,便有了日後的討教和學習,加快了自己的成長步伐。
什麼是性情教養,我以為這就是性情與教養。上海美專畢業生雖則全都畫著造反年代的革命畫,卻是平日裡一派斯文謙和,看過去非常之“上海”。上海所謂“老俠客”怎樣氣質呢,葆元便是,只不過他當時太年輕,而我竟至於從此走路甩手有意無意模仿夏葆元——同年我結識了劉耀真,耿介有禮,行事說話一點不曉得敷衍,今時想來真好比張愛玲時代的女書生。她看出我輩與她周旋恐怕是為認得魏景山與陳逸飛,於是爽然引見,同時結識了邱瑞敏與王永強。
奇怪。這幾位才俊個個生得一表人才好模樣,年紀輕輕,待人真心,一次見過,就說“下次來白相”——那時“油雕室”位於瑞金路長樂路,全上海迷油畫的小青年對那裡是個個望之沮喪而心心念念——我就日後經常去“白相”,好比小阿弟到隔壁弄堂面見大兄長,彼此招呼過,他們便手裡停下來,對著畫面說是“看到哪裡不舒服”就“講講”。我有什麼資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