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糊塗。”
首長身後那位護法神跨前了一步,只要他一伸手,便能輕易地逮小雞一樣地提我起來。院中響起一種金屬相碰撞的鏗鏘之聲,這聲音我熟悉,是展開手銬的響動。我在教養所不止一次聽到過。
我下意識地從桌子上抓起個什麼東西攥緊,身子死死地靠向椅背。
我悟出了,他們是想把葉兵整個身敗名裂,他們之所以揪著丈夫這條虛線不放,很可能再也搜尋不出更駭人的條目,儘管丈夫作為日本高階特工的煙霧已經隨著大海的腥風散盡,但這並不能排除他已經把葉兵轉移給另一個神秘的境外客了。境外客協同我,串連上葉兵,編結了一個跨國的特務網,這真是時下最具爆炸效應的頭等大案。葉兵以身居要職的方便,裝神弄鬼,黨軍的秘密便不翼而飛。反正虛指的是境外客,既涉及境外,便可以以“絕密”封鎖,絕密可是無往而不勝的法寶。
葉兵既是臥底的特務,推而察之,介紹丈夫結識葉兵的劉廉更該是老牌的了。為葉兵開具路條的張嵐峰的機要秘書可以從輕判為特嫌,接收了張明紅包放葉兵出城的西直門哨卡的小班長是沾邊特嫌。張明當然是在劫難逃。葉兵臥底也不可能一個人獨耍,手下總要有一名甚至幾名為他效力的伴當。
這就可以把葉兵的親信也搜撈上來,做到一網打盡。
看起來,我背了十幾年特嫌的“嫌”字,也該到了“正名”的時候了。他們要我承認,葉兵確為丈夫所派,兩人謀劃停當,今日差遣軍中的葉兵,明日差遣機關中的李兵、王兵,後日再差遣國營企業中的張兵、錢兵。從泊定的反革命旗艦上,伺機而動。天哪!這真是對那一代熱血青年的褻瀆!葉兵被日本特工追蹤得上天無門之時,才22歲,我醉心革命典籍,22歲,丈夫協助葉兵入地出走26歲,那個少言寡語的劉廉,24歲,自願護送葉兵出城,跟守卡的偽軍稱兄道弟的張明,23歲,通通是為理想攪昏了頭的黃口孺子。
我的頭嗡嗡地喧囂起來,恰似一架重型轟炸機在頭頂回旋。我雙手護定雙耳,額頭沁出了冷汗,這當然逃不開首長的目光。
“說吧!說實話,你要明白,這是挽救王卓。”雷霆萬鈞的聲調有所緩和。
“挽救”這個經常出現在紅標頭檔案中的詞語,由於不同層次、不同場合的巧妙運用,很難界定它的真正含意。現時,“挽救”就是要我指定王卓是臥底特務,這是真正的誣陷,不但誣陷王卓,還要加上眾家弟兄。無恥!無恥!恥辱感刺向我的神經,我一下子冷靜下來。
“解放後,我跟王卓沒任何聯絡,你們可以不相信我,難道信不過你們軍中的層層關卡?”
首長一愣,我立即接上:
“葉兵既要利用他和我丈夫的這層關係,他高官在位,即便為了堵我的嘴,也該救濟一下我吧?我可是窮得吃了上頓愁下頓,就是講講朋友情分吧,也不應該看著我這未亡人捱餓吧!”
“什麼未亡人,你丈夫究竟是死是逃,還沒定論!”
“丈夫真的沒死!請告訴我他的下落,他連累我的這筆反革命罪,我得好好跟他算算!”
“休想摸底!你丈夫的事,你們和王卓勾搭的事,我們早晚會亮出來,現在還不是時候。讓你坦白,是給你立功的機會。立功可以受獎麼!你跟我們合作,我們可以建議撤銷開除公職的處分,建議你回原單位去工作。”
首長給了我一個多麼慷慨的許諾。我合作,立即可以摘掉右派帽子,更可以立即領到“皇糧”,告別這衣食難繼的艱澀歲月。最使我動心的是:我就有資格喚回那跟我劃清界線離家出走的兒子。這個兒子可不比尋常,是我僅僅因為對丈夫的無盡思念,作為惟一的精神依靠,一手把他拉扯大的。如若我恢復了國家幹部的身份,他也就沒有劃清界線的依據了。那個撕肝揪肺日夜惦記著的兒子,小海子說他在中學生的大串連中,染上了流行性肝炎,若是真的,他就更需要母親的呵護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眼眶中竟蓄滿了淚水。當別人告訴我,葉兵怎樣飛黃騰達,要我去找找他時,我只是想,既然都為革命工作,遲早總有機會碰頭,我又跟他不很熟稔,何必急於見面呢。就這樣,咫尺天涯竟沒和葉兵續上革命情誼。現在分析起來,葉兵身居高位沒有找我,一定有難言之隱。他那不諳世俗的行事作風,能和工農幹部不生齟齬嗎?莫不是已經樹敵累累了?正因為他有權在握,才闖過了歷次運動的關卡,直到清理階級隊伍,才被清理出來的吧!
我平靜下來,悄悄抹掉淚水,重新拈針理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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