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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一再慶幸的一項甜活,革命群眾嫌難不做才讓我撿了便宜。因為扣去外貿進出口公司發活兒的手續費,扣去製衣廠的工藝流程費,再扣去居委會的福利費,一件活最少我可以得到兩元兩角的手工費,10件活便是整整的22元,這可不是一個小數目。半個月的玉米麵不用愁了,還可以買上100斤煤球,免得一到蒸窩頭的時候,自己沒火,還得去麻煩鄭大嫂。餘下的交上房費、電費,如果還能買上一斤雞蛋留給兒子,那就更好了。人家都說:肝炎,就需要吃雞蛋。
回應
《北京青年報》的一位年輕記者來訪問我,大大方方地送上一張名片——尚曉嵐。曉——早晨、嵐——美峰;青空下奇美的山峰,而且是萬物醒轉的早晨。多好的名字,涵蓋的是多麼遼闊的視野!學過日文的我立刻湧出來嵐字的日文定義——暴風雨。完全是下意識的聯想,猛然間直面當代的媒體,而且是發行量很大的《北京青年報》,是以青年為讀者物件的青年之報,我受寵若驚之餘,完完全全地是種暴風雨來臨的感覺。
這點,聰敏的小記者立刻意識到了,她寫道:“眼前的老人分明擁有一種見過大世面的鎮定氣質,為什麼又隱隱流露出某種不安?”在訪問記的結尾,寫文的和攝影的有兩句意味深長的對話:攝:“你注意到了嗎?老太太的坐姿特別緊張,好像給拘在椅子裡。”文:“真的是,然而比她的坐姿更壓抑的一定是她的內心,她的心裡壓的東西太多了,而且已經不願意再說。”小記者的話說對了一半,我心裡壓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但絕不是不願再說。坐姿之所以令人感到緊張,是在那個短暫的時間段裡,千頭萬緒、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才好。因為:我既無法詛咒過去,也不願意渲染當前。壓得最重的是一種非常固執的、企盼理解的感情。而且我一向認為:這不僅是我這一個,而是我們整整的一代。
記者又寫道:“這是一套舊單元房,廚房的漆皮已經剝落,一片片地懸掛著……”言外之意,很為我住房的陳舊唏噓。如果說,我不為我住房的狹小、簡陋而委屈,那是假話。那是熬過了若干個不眠之夜,才明細了自己目前的處境。那位和我共事時是個剛剛進廠的工農兵大學生、被我們叫做小什麼的、如今重權在握的廠的第一把手,在處理房事時,給我們這些退了休的老傢伙定了個“不計歷史”的框架,如此,我們一些沒能在時間上得到評定職稱禮遇的老人,便被排除到新宿舍的高牆之外了。一把手注重的是在崗之人,他要的是工作運營中各種力量的平衡。有同事勸我說:“你找他去!”我一笑而已。我看到的是另一面,這幾年我們廠履過了各種溝溝坎坎,一方面是大環境的牽引,一方面也是他的積極運作。廠能夠在風浪中前進,能給大環境添磚加瓦,這便是最好的業績。我這個匹夫未敢忘憂國的青年時期的志士,衷心為這一磚一瓦歡呼。我確信,我們一代又一代上下求索的美好世道,就會在這一磚一瓦中成為通途,何況智者千慮,難免一失嘛!
我為我們優秀的文化底蘊禮讚,她教育我要“大處著眼,懂得寬容”。
名作家史鐵生在《北京青年報》上發表的一篇涉及我的故事中說:“無論她是一個怎樣堅強而具傳奇色彩的女性,她的大女兒一定是她決心活下去並獨自歌唱的原因。”確實如此,就是我這個僅存的女兒,“文化大革命”中給我這個孤身一人、揹負著加上丈夫的兩個人的歷史罪由艱難地匍匐生活之時,下了個哀的美敦書:和我劃清階級界線、斷絕一切往來。如果說心會碎,那時暗夜中的感覺,確實是心在一塊塊的碎裂、碎裂。我審視了自己曾有過的狂熱年代,記起了以天下為己任的純情青年不隨著狂飆前進就意味著背叛的歷史語境,我理解了女兒,她甩給我的哀的美敦書其實是甩給那個錯了位的時間段,我獲得了使血液重新粘合碎心的力量。我相信,時間會洗滌我的歷史,使女兒明白:媽媽本也是個純情青年,以追求真善美為矢志,從沒幹過星點坑人的壞事。如今,她富裕了,在《文匯報》的筆會欄裡說出心願:要大宴親朋好友為我祝壽。我不願意。我要的不是那種喜氣洋洋的頌讚,只是一代對一代的理解。我以為:只有把滌盪汙泥濁水改善環境的努力一代代地銜接起來,才能使孫中山先輩倡導的“大道”向前鋪展。
如果問我為什麼能閱盡滄桑活到耄耋之年的秘密,那很簡單,一顆永不休止的求善之心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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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二十七的輪迴(1)
一位頗負盛名的記者來找我,和我談天說地,談的很有韻味,臨了,他要求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