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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諷的回信裡告訴這位合股人在什麼地方可以找到他。看來他正住在一家旅館裡。
“我沒聽說過這個地方,”思特里克蘭德太太說。“但是弗雷德對這家旅館非常熟悉。他說這是很昂貴的一家。”
她的臉漲得通紅。我猜想她似乎看到自己的丈夫正住在一套豪華的房間裡,在一家又一家的講究的飯店吃飯。她想象他正過著花天酒地的生活,天天去賽馬廳,夜夜去劇場。
“象他這樣的年齡,不能老過這種生活,”她說,“他到底是四十歲的人了。如果是一個年輕人,我是能夠理解的。可是他這種年紀就太可怕了,他的孩子都快長大成人了。再說他的身體也受不住。”
憤怒同痛苦在她胸中搏鬥著。
“告訴他,他的家在召喚他回來。家裡什麼都同過去一樣,但是也都同過去不一樣了。沒有他我無法生活下去。我寧可殺死自己。同他談談往事,談談我們的共同經歷。如果孩子們問起來,我該對他們說什麼呢?他的屋子還同他走的時候一模一樣。他的屋子在等著他呢。我們都在等著他呢。”
我到那裡該談什麼,她句句都告訴我了。她甚至想到思特里克蘭德可能說什麼話。教給我怎樣答對。
“你會盡一切力量替我把這件事辦好吧?”她可憐巴巴地說,“把我現在的處境告訴他。”
我看出來,她希望我施展一切手段打動他的憐憫心。她的眼淚一個勁兒往下落。我心裡難過極了。我對思特里克蘭德的冷酷、殘忍非常氣憤,我答應她我要盡一切力量把他弄回來。我同意再過一天就啟程,不把事情辦出個眉目決不回來。這時天色已晚,我們兩人也都由於感情激動而疲憊不堪,我就向她告辭了。
十一
旅途中,我仔細考慮了一下這次去巴黎的差事,不覺又有些疑慮。現在我的眼睛已經看不到思特里克蘭德太太一副痛楚不堪的樣子,好象能夠更冷靜地考慮這件事了。我在思特里克蘭德太太的舉動裡發現一些矛盾,感到疑惑不解。她非常不幸,但是為了激起我的同情心,她也很會把她的不幸表演給我看。她顯然準備要大哭一場,因為她預備好大量的手帕;她這種深思遠慮雖然使我佩服,可是如今回想起來,她的眼淚的感人力量卻不免減低了。我看不透她要自己丈夫回來是因為愛他呢,還是因為怕別人議論是非;我還懷疑使她腸斷心傷的失戀之痛是否也攙雜著虛榮心受到損害的悲傷(這對我年輕的心靈是一件齷齪的事);這種疑心也使我很惶惑。我那時還不瞭解人性多麼矛盾,我不知道真摯中含有多少做作,高尚中蘊藏著多少卑鄙,或者,即使在邪惡裡也找得著美德。
但是我這次到巴黎去是帶著一定冒險成分的,當我離目的地越來越近的時候,我的情緒也逐漸高起來。我也從做戲的角度看待自己,對我扮演的這個角色——一個受人衷心相托的朋友把誤入歧途的丈夫帶回給寬恕的妻子——非常欣賞。我決定第二天晚上再去找思特里克蘭德,因為我本能地覺得,必須細緻盤算,並選定這一時間。如果想從感情上說動一個人,在午飯以前是很少會成功的。在那些年代裡,我自己就常常遐想一些愛情的事,但是隻有吃過晚茶後我才能幻想美好婚姻的幸福。
我在自己落腳的旅館打聽了一個查理斯·思特里克蘭德住的地方。他住的那家旅館名叫比利時旅館。我很奇怪,看門人竟沒聽說過這個地方。我從思特里克蘭德太太那裡聽說,這家旅館很大、很闊氣,坐落在利渥里路後邊。我們查了一下旅館商號指南。叫這個名字的旅館只有一家,在摩納路。這不是有錢人居住的地區,甚至不是一個體面的地方。我搖了搖頭。
“絕對不是這一家。”我說。
看門人聳了聳肩膀。巴黎再沒有另一家叫這個名字的旅館了。我想起來,思特里克蘭德本來是不想叫別人知道他行蹤的。他給他的合股人這個地址也許是在同他開玩笑。不知道為什麼,我暗想這很合思特里克蘭德的幽默感,把一個怒氣衝衝的證券交易人騙到巴黎一條下流街道上的很不名譽的房子裡去,出盡洋相。雖然如此,我覺得我還是得去看一看。第二天六點鐘左右我叫了一輛馬車,到了摩納街。我在街角上把車打發掉,我想我還是步行到旅館,先在外面看看再進去。這一條街兩旁都是為窮人開設的小店鋪,路走了一半,在我拐進來的左面,就是比利時旅館。我自己住的是一家普普通通的旅館,可是同這家旅館比起來簡直宏偉極了。這是一座破爛的小樓,多年沒有粉刷過,齷齷齪齪,相形之下,兩邊的房子倒顯得又幹淨又整齊。骯髒的窗子全部關著。查理斯·思特里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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