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部分(第2/4 頁)
我把一片黃熟的麥子割了,捆起來,躺在麥子上等地主來給我付工錢。
地在沙包後面,離村子不遠。在地裡幹活時能聽到村子裡的人聲和雞鳴狗叫,聲音翻過沙包傳過來,聽上去村子彷彿在半空裡。
麥子一塊一塊陷在荒野中,村子也陷在荒野。看上去麥地比村莊陷的深遠。尤其麥子割倒後,麥地整個塌下去。
我把自己陷在麥地了。
別人是先找到地主,要一片活去幹。我不想進村子找活,太麻煩。我看不清那個村子。我先找到這片麥子,我想活幹完總會有人來付錢。
我在麥地等了一天,沒人來給我付工錢。
我自己找到村裡。
“沙包後面那塊麥子是誰的。”我挨家挨戶問。
家家鎖著門。這時節人都在地裡。我叫出來一群狗,追著我咬。我敲誰家的門,它們追到誰家門口。也不下嘴,只是圍著叫。
我坐在路邊休息,狗也圍著我蹲下。
太陽一下子躍過房頂,到牆那邊了。地裡的人踩著塘土回來,我在路口截住一個人問。
“沙包後面那塊麥子是誰的。”
麥子熟了(4)
我抬手指去時,村子北邊全是沙包。我也辨不清自己割了哪個沙包後面的麥子。我被一群狗追糊塗了。
“哪個沙包後面。”
那個人等我指清楚。我的手卻茫然了。
我又問了一個人。“沙包後面的麥地是誰的,有兩畝地。”
我沒用手指,把頭向北邊揚了揚。
“可能是另一個村莊的。”那個人從北邊走來的。他頭都沒回,丟下這句話走了。
我又追上去,擋在他前面。
“不可能是別的村莊的地。”我大聲說。“路從地邊一直伸到你們村子。要是別的村莊的地,路會把我帶到那裡。”
那個人站住了,打量了我幾眼。
“那你看路通到誰家房子,找誰去。”
“我是順著路找來的。快進村時所有路匯成一條大路了。”
天一下黑了。我一個人涼在路中間,沒人理我。我給他們指,沒人願意過去看看那塊地。
“我給誰家幹活了,沒錢給一碗飯吃。給一口水喝。給半片破氈讓我躺一夜。行不行。”
我喊著喊著睡著了。我的腿早瞌睡了,腰和胳膊也瞌睡了。只有嘴還醒著,說了那麼多,吐沫都說光了,沒人理。我喊最後一句時,整個身體像一座橋塌下去。
醒來時我躺在村外的荒野上。不知道幾天過去了。我被人用一輛牛車拉出村子,扔在荒野上。我的身邊有牛蹄印和車軲轆印。還有一堆牛糞。
我一下生氣了。
這個村莊怎麼這樣對待人。我要報復。就像野戶地報復胡三一樣,我要報復這個村子。怎麼報復我一時沒想清楚。我狠狠地用眼睛瞪了村子兩眼,跺了三下腳,屁股撅起來對著村子放了一個屁,還想碎一口吐沫,口乾舌燥,連一滴吐沫星子都沒有。我想這已經夠狠了,一個被人仇恨地用眼睛瞪過的村子,肯定不會有好下場。一塊被人狠狠地用腳跺過的土地,也不會再長出好莊稼的。而我對著村子放的那個屁,已經把這個村子搞臭了,多少年間,它的麥香是臭的,一日三餐是臭的,男人聞女人是臭的,女人聞男人是臭的,小孩聞大人是臭的,肯定會這樣,因為這個村莊的名字臭掉了。
至於以後,我對這個村莊又幹了些什麼,走著看吧。路遠著呢,哪年我又繞到這個村子,我也說不清。
我回到沙包後面,把我割倒的麥子打了,反正我沒處去,我總得吃點糧食。我在地頭挖了一個地窩子,門朝那個被聲音包裹的村子。總會有人到這塊地裡來吧。我天天朝村子那邊望,我好像就這樣待了一個秋天和一個冬天,沒過來一個人,也沒人聲傳出來,只有雞鳴狗吠,和馬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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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獨自過掉的幾種生活(1)
一、牆洞
我每天去那個洞口,我爬在地上,一邊臉帖著地朝裡面看,什麼都看不見,有時洞裡鑽出一隻貓,它像在那邊吃飽了老鼠,嘴沒舔乾淨,懶洋洋地出來。有時那隻黑母雞,在牆根走來走去,一眨眼鑽進牆洞不見了,過一陣子,它又鑽出來,跑到雞窩旁咯咯地叫。我母親說,黑母雞又把蛋下哪去了。她說話時眼睛盯著我,好像心裡清楚我知道雞把蛋下哪了。我張著嘴,想說什麼又沒有聲音。
整個白天院子裡就我一個人。他們把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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