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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的事隱瞞了。也許身後站著另一個人時,他說的全是我們家的事。
“看,門口長一棵沙棗樹的那戶人家。”
他會怎樣說下去,在他幾十年來,一天天的注視裡,我們家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誰走了,誰在遠處沒有回來。我們家還有幾口人在外面。我在哪裡。
在別處我也從沒聽到過有關我們家的一絲訊息。彷彿我們不在這個村莊。彷彿我們一直靜悄悄的過著別人不知道的生活。
我弟弟回來的時候,我只是感覺他帶回來我的一隻眼睛。我的另一隻眼睛,又在別處看見誰的生活。我什麼都記不清,亂糟糟的。也許那時候,我剛好回到童年,回到他被人抱走的那個夜晚,我頭蒙在被子裡,從一個小縫看著他被抱走,我依舊不知道該怎麼辦。
守夜人(1)
每個夜晚都有一個醒著的人守著村子。他眼睜睜看著人一個個走光,房子空了,路空了,田裡的莊稼空了。人們走到各自的遙遠處,彷彿義無返顧,又把一切留在村裡。
醒著的人,看見一場一場的夢把人帶向遠處,他自己坐在房頂,背靠一截漸漸變涼的黑煙囪。每個路口都被月光照亮,每棵樹上的葉子都泛著熒熒青光。那樣的夜晚,那樣的年月,我從老奇台回來。
我沒有讓守夜人看見。我繞開路,爬過草灘和麥地溜進村子。
守夜人若發現了,會把我原送出村子。認識也沒用。他會讓我天亮後再進村。夜裡多出一個人,他無法向村子交待。也不能去說明白。沒有天大的事情,守夜人不能輕易在白天出現。
守夜人在雞叫三遍後睡著。整個白天,守夜人獨自做夢,其他人在田野勞忙。村莊依舊空空的,在守夜人的夢境裡太陽照熱牆壁。路上的搪土發燙了。他醒來又是一個長夜,忙累的人們全睡著了。地裡的莊稼也睡著了。
按說,守夜人要在天亮時,向最早醒來的人交待夜裡發生的事。早先還有人查夜,半夜起來撒尿,看看守夜人是否睡著了。後來人懶,想了另外一個辦法,白天查。守夜人白天不能醒來幹別的。只要白天睡夠睡足,晚上就會睡不著。再後來也不讓守夜人天亮時彙報了。夜裡發生的事,守夜人在夜裡自己了結掉。賊來了把賊攆跑,羊丟了把羊找回來。沒有天大的事情,守夜人決不能和其他人見面。
從那時起守夜人獨自看守夜晚,開始一個人看守,後來村子越來越大,夜裡的事情多起來,守夜人便把村莊的夜晚承包了,一家六口人一同守夜。父親依舊坐在房頂,背靠一截漸漸變涼的黑煙囪,眼睛盯著每個院子每片莊稼地。四個兒子把守東南西北四個路口。他們的母親摸黑掃院子,洗鍋做飯。一家人從此沒在白天醒來過。白天發生了什麼他們全然不知。當然,夜裡發生了什麼村裡人也不知道。他們再不用種地,吃糧村裡給。雙方從不見面。白天村人把糧食送到他家門口,不聲不響走開。晚上那家人把糧食拿進屋,開夜夥。
村裡規定,不讓守夜人晚上點燈。晚上的燈火容易引來夜路上的人。蚊蟲也好往燈火周圍聚。村莊最好的防護是藏起自己,讓人看不見。讓星光和月光都照不見。
多少年後,有人發現村莊的夜裡走動著許多人,臉慘白,身條細高。多少年來,守夜人在夜裡生兒育女,早已不是五口,已是幾十口人。他們像老鼠一樣晝伏夜出。聽說一些走夜路的人,跟守夜人有密切交往。那些人白天睡在荒野,在大太陽下曬自己的夢。他們把夢曬乾帶上路途。這樣的夢像乾草一樣輕,不拖累人。夜晚的天空滿是飛翔的人。村莊的每條路都被人夢見,每個人都被人夢見。夜行人穿越一個又一個月光下的村莊。一般的村子有兩條路,一條穿過村子,一條繞過村子。到了夜晚穿過村子的路被攔住,通常是一根木頭橫在路中。夜行人繞村而行,車馬聲隱約飄進村子,不會影響人的夢。若有車馬穿村而過,村莊的夜晚被徹底改變。瞌睡輕的人被吵醒,許多夢突然中斷。其餘的夢改變方向。一輛黑暗中穿過村莊的馬車,會把大半村子人帶上路程,越走越遠,天亮前都無法返回。而突然中斷的夢中生活會作為黑暗留在記憶中。
如果認識了守夜人,路上的木頭會移開,車馬輕易走進村子。守夜人都是最孤獨的人,很容易和夜行人交成朋友。車馬停在守夜人的院子,他們星光月影裡暗暗對飲,說著我們不知道的黑話。守夜人透過這些車戶,知道了這片黑暗大地的東邊有哪些村莊,西邊有哪條河哪片荒野。車戶也從守夜人的嘴裡,清楚這個黑暗中的村莊住著多少人。有多少頭牲畜。以及那些人家的人和事。他們喜歡談這些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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