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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身子人立,差點把父親摔下馬來。
父親身後,所有的藏獒也都急停,駐步遠望。
父親和大黑馬和所有的西結古藏獒,都看見了一個奇特的景像。他們都被驚呆了,卻沒敢發出驚恐的喊叫。籠罩著他們的是巨大無邊的肅穆,讓他們不敢出聲。
他們看見一群狼匍匐在寄宿學校前方,靜默無聲,那情情景,不像是埋伏,也不像是圍困,更沒有攻擊。它們的身形像是在聽經,像是在磕長頭,像是在膜拜。就好像它們的前方不是它們世世代代的天敵,不是它們命中註定要侵擾禍害的人類,不是它們難得尋覓到的弱小,而是一尊天神。
父親和大黑馬還有西結古藏獒們的眼光越過狼群。父親的眼睛潮溼了,透過淚光,他看見了縈繞在寄宿學校上空的祥雲,看見了閃耀原野上的光芒。然後,父親看見了那尊巍然屹立的天神。
父親輕輕唸了一聲:“多吉來吧。”
狼群起身了,撤離了。不是饋逃,沒有慌亂,按部就班,井然有序,寂然無聲。
父親和藏獒們快速奔向前去,寄宿學校突然傳來孩子們劫後餘生的歡叫。父親避過迎面撲來的孩子們,跑向仍然站立的多吉來吧。父親蹲下身子,伸出手去,輕輕撫摸多吉來吧。父親心說:多吉來吧,你也太沉著了,你竟然還不撲上來,你這個多吉來吧!
多吉來吧轟然倒地。
尾聲 永別了,藏獒
幾天後,父親從西結古草原的四面八方找來了獒王岡日森格原來的主人“七個上阿媽的孩子”中的六個人。他們個個都已經是身強力壯的牧民了,他們和父親一起,去天葬場和岡日森格已經昇天的魂靈告別。回想起十幾年前和岡日森格流落到西結古草原的日子,他們把眼淚流成了野驢河。
岡日森格死後,西結古草原再也沒有出現新的獒王。它成了最後一代獒王,成了草原把藏獒時代推向輝煌又迅速寂滅的象徵,它的死送走了人與自然的和諧,送走了心靈對慈悲的開放和生命對安詳的需要。喜悅、光明、溫馨、和平,轉眼不存在了,草原悲傷地走向退化,是人性的退化、風情的退化,也是植被和雪山的退化,更是生命的物質形態和精神形態的嚴重退化。
更加不幸的是,在那天翻地覆的年代,在革命風暴席捲的時候,所有的神佛都成了四舊,被打翻在地,失去了往日的法力,被三尊菩薩和格薩爾王見證的藏巴拉索羅小兄妹尼瑪和達娃,也不能帶來吉祥。
父親在那段日子裡成了一個專司送葬的人,他帶著寄宿學校的學生,天葬了所有被清洗的領地狗,同時也天葬了西結古寺專門給領地狗拋灑食物的老喇嘛頓嘎。那麼多領地狗一死,老喇嘛頓嘎也死了。
鐵棒喇嘛藏扎西說:“老喇嘛頓嘎是屬狗的,他找狗去了,以狗魂為伴去了。”
多吉來吧沒有死在寄宿學校的牛糞牆前。為了躲避人的追殺,父親把它送到党項大雪山山麓原野上送鬼人達赤的石頭房子裡藏了起來。一同送去的還有大黑獒果日,但大黑獒果日並沒有像它期待的那樣狂熱地迷戀它的懷抱,回應它因為長久思念而聚攢起來的如火如荼的愛情,因為大黑獒果日從它身上聞到了那隻黃色母狗又舔又蹭的味道。
多吉來吧死的時候,大黑獒果日沒有哭,也沒有叫,只是呆痴地望著丈夫,一直守候到春天來臨,溼暖的氣流催生出滿地的綠色。就在整個冬天都覬覦不休的禿鷲覆蓋了多吉來吧屍體的一刻,大黑獒果日終於哭了。
大黑獒果日死於1972年。它是老死的,算是父親的藏獒裡,唯一一個壽終正寢的藏獒。
天葬了大黑獒果日後,父親對自己說:“我不能呆在沒有領地狗群、藏獒稀少的草原,我要走了。我有妻子,還有孩子,他們在西寧城裡,我應該去和他們團圓了。”
父親悄悄地告別著——騎著已經十分老邁的大黑馬,告別了昂拉雪山、礱寶雪山、党項大雪山,告別了野驢河流域、碉房山、西結古寺、白蘭草原,告別了所有的牧人,告別了草原的一切一切。
他的告別是無聲的,沒有向任何人說明。
牧民都不知道他是最後一次走進他們的帳房,喝最後一碗奶茶,舔最後一口糌粑,吃最後一口手抓羊肉,最後一次抱起他們的孩子,最後一次對他們說:“我要是佛,就保佑你們過上世界上最好的日子,保佑你們每家都有幾隻岡日森格和多吉來吧那樣的公獒、大黑獒果日和大黑獒那日那樣的母獒。”
父親在寄宿學校上了最後一堂課,完了告訴學生:“放假啦,這是一個長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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