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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淮河卞家河房裡,教過曲子,我認得他。承他好意,就叫我們搭他的船進京。在運河裡糧船擁擠,就走了四個多月。見他們天天的學戲,倒也聽會了許多。我們這個船上,有五個孩子,頂好的有兩個:一個小旦叫琪官,年十四歲。他的顏色就像花粉和了姻脂水,勾勻的搓成,一彈就破的。另有一股清氣,暈在眉梢眼角里頭。唱起戲來,比那畫眉、黃鸝的聲音還要清脆幾分。
這已經算個絕色了。更有一個唱閏門旦的叫琴官,十五歲了。他的好處,真教我說不出來。要將世間的顏色比他,也沒有這個顏色。要將古時候的美人比他,我又沒有見過古時候的美人。世間的活美人,是再沒有這樣好的。就是畫師畫的美人,也畫不到這樣的神情眉目。他姓杜,或者就是杜麗娘還魂?不然,就是杜蘭香下嫁。除了這兩個姓杜的,也就沒有第三個了。”
子玉不覺笑起來,心裡想道:“他這般稱讚是不可信的,但他形容這兩個人,倒可以移到我前日車裡所見的那兩個身上,倒是一毫不錯的。世間既生了這兩個,怎麼還能再生兩個出來?
斷無是理,不必信他。”即說道:“吾兄說得這樣好,天下只怕真投這個人。”聘才道:“這是你可以見得著的,他們與我同一天到京,此時自然已經進了班子;難道將來不上臺唱戲的?那時吾兄見了,才信小弟這對眼睛,是個識寶回回,不是輕易贊好的。就是一樣,這兩個相貌好了,脾氣恰不好。憑你怎樣巴結他,要他一句好言好語也不能。
那一個更古怪,他索性不理人,若多問了他幾句話,他就氣得要哭出來。只怕這種性情到京裡來,也沒人喜歡。若論相貌,就算京城裡有好相公,也總壓不下他,恐還要比不上他呢。”
子玉心裡想道:“他說這兩個人,與他同一天進京。我那日看見那兩人之後,他就到了,不要他說的就是我見的,那一班人卻像從南邊來的模樣。”便又問道:“你說那個頂好的叫什麼名字?”聘才道:“叫琴官。那個叫琪官。”子玉道:“琴官進城那一天穿的什麼衣裳?”聘才道:“都是藍縐綢皮襖,醬色呢得勝褂。”子玉見衣服已經對了,又問:“他一人一個車呢,還與人同坐一個車?”聘才道:“他與琪官、葉茂林同坐一個車,那車圍是藍布的,騾子是白的。”子玉又道:“那葉茂林有多少歲數了?”聘才道:“五十以外。”子玉不禁拍手笑道:“我已見過這兩人,你果然贊得不錯,真要算絕色了。”
聘才大樂道:“何如,你幾時見過的?”子玉就將那日擠了路,見四輛車都是些小孩子,頭一輛就是這三個人。那琪官已經好了,那琴官真可說天下無雙。聘才樂得受不得,便又問道:“比京裡那些紅相公怎樣?”子玉笑道:“前日車裡那兩個,我皆目所未見,那個琴官更為難得,但不知此時在什麼班裡?”聘才道:“明日我出去打聽,打聽著了,我們去聽他的戲。”子玉點頭,再要問時,忽見燈光一亮,一個小丫頭在門外說道:“太太叫請少爺早些睡罷。”子玉只得起身進去。這一宿就把聘才的話想了又想,又將車中所見模樣神情,細細追摹一回,然後睡著。自此子玉待聘才更加親厚。
次早聘才帶了他的小子四兒,將王文輝的信送去。適文輝一早出門未回,王恂也不在家,只得請顏仲清會了。聘才見仲清一表非凡,敘了一番寒溫,知是文輝之婿,又是士燮的內侄,免不得恭惟一番。正要告辭,只見一個跟班捧著一包衣服進來說:“老爺回來了。”聘才只得坐下。停了一會,聽得外面有說話的聲音,像是定班子唱戲的話。然後靴聲禿禿,見一個大方臉,花白長鬚,三品服飾,儀容甚偉,猶裘耀目,粉底皂靴,走將進來。聘才知是主人,連忙上前作揖拜見,文輝雙手拉住道:“豈敢,豈敢!作什麼行這樣大禮。那一天你們到京,我就知道了,可是在舍親梅鐵庵處住的?”聘才答應了“是”。
文輝讓聘才坐下,自己就盤起腿來,仲清坐在靠窗凳上。聘才見這大模廝樣的架子,心裡籌畫了一籌畫,便站起來道:“小侄在諸位老伯蔭庇之下,一切全仗栽培。家父曾吩咐過小侄,說大人的尊範,必要位至極品。趁如今拜識拜識,將來可以提拔寒。”說罷取出書子來雙手呈上,文輝一手接著,看看信面就放下,哈哈大笑道:“你令尊怎麼這樣疏遠我,寫起大人安啟來。”又嘆口氣道:“可惜了令尊這一手好八股,那一年與我同案進學,我中那一科,你令尊本要中解元的。已經定了元,主考忽看見那本卷面上,畫了一把刀,一枝筆,筆底下一團墨浸,直印到卷底。揭開看時,像一個人頭,越揭下去越清楚,連眉目都有了。因此,知他損了陰騭,便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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