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閒逛,姚賢道:“那裡能閒逛?我們的差使是有專司的,就沒有事,也不能遠離一步。今日公子叫我來找琴言,假期已滿,叫他回去。
誰知又找不著他。”孟七聽了,怔了一怔,道:“還要叫他進府嗎?”姚賢道:“正是。我方才到他師父家,遇見一個麻子,說得不明不白。說昨日一個江南人,替他出了師,同了去了。
我想他現在我們府裡,外人如何敢替他出師,又帶他去?這也實在是個奇聞。況我們公子待琴言怎樣的恩典,一月給他師父二百銀,格外還有賞賜。他的分兒,在府裡除了林珊枝,還有誰比得上他?他竟絕不感恩,辭也不辭,竟同人走了。我想天下竟有這樣忘恩負義的人,我回去稟明瞭公子,定然要拿轉來,這就看他的造化罷。”孟七聽了,笑道:“那裡的話,這是誰哄你的?琴言好好的在這裡,何曾同什麼江南人出京。這是訛言,聽不得的。”姚賢道:“這倒不是訛言,是他家裡講的。”
孟七道:“你別信這話,你且喝一鍾,我告訴你,這琴言從他師父死了,告假出來,卻天天總在我們園裡,我們老爺為他請了半月多客。至於出師的事,不曉得是琴言求我們老爺的,還是我們老爺願意與他出師的。昨日,我們管總的叫我去到日新銀號,開了一張二千四百兩的銀票,又一張五十兩的,交與蘇蕙芳,替琴言出師的。方才我們在路上,還見他同蕙芳坐在一車,又到我們園裡去了。看這光景,想是我們老爺要使喚他。
我們當是不在你們府裡了,所以來伺候我們老爺。若知道還在你們府裡,我們老爺與你公子這般相好,我見他們彼此常送古董玩器,很重的東西都肯送。若要這個人,只消寫個貼兒與你 們公子,難道公子不肯送他?何必花此二千四百銀,真冤不冤?”姚賢道:“原來如此。就是你們老爺要他,也應告訴我們公子一聲,現在還沒有出府。不是我說,你們老爺也有點冒失。”
那胡八道:“這琴言我沒見過,不知怎樣生得好呢。就是我們老爺,前月在宏濟寺魏大爺處,叫他陪了一天酒。將我們姨奶奶的一對翡翠鐲子賞了他。這鐲子在廣東買,還值一千四百塊錢,在京裡更貴了。如今我們老爺病到了,也沒見他來看過一回,這人大概是沒有良心的。既跟了你們公子,又想跟他們老爺,可見是個無恆心的了,以後還不知要跟準呢。”他二人不知底裡,隨口講了一遍似是而非的話。
姚賢吃了飯,道了謝,就進城來見了珊枝,將琴言近日的事,先照伍麻子,後照孟七、胡八的話,沒有少說一句,說得順口,還添了好些。又說路上見他與一個相公同車,想是陪酒去了。珊枝聽了,呆了一會,說道:“這是什麼話?是真的,還是假的?我要照你的話回,若有假的在裡頭,就了不得了。”
姚賢道:“我怎敢撒謊?這是徐老爺家的孟七爺,並奚家的胡八爺,講得有憑據,我敢添一句,對出謊來,是好耍的麼?”珊枝心裡細想道:“琴言何敢如此負恩?非特公子白疼了他,我也白白的照應他一番了。”又轉念道:“看他的心總是勉強在此,心上又有什麼梅少爺,自然在外面快樂。但到徐老爺處也還罷了。怎麼連魏聘才、奚十一都陪酒來了?就不顧自己身分,也應留公子臉面。翡翠鐲子也不算什麼寶貝,就這麼下作。偏在府裡時裝腔作勢,十三太保的樣兒,冷氣逼人。原來也報應在我眼裡。此時就要替你遮瞞也不能了,不如照直說罷。這是有骨氣的人作的事,也可臊臊人的臉,他身分好,不像個唱戲的,全沒有半點下作脾氣。如今好罷,倒是那有些下作脾氣的,不敢告假,鬧出笑話來。”主意定了便走到內書房, 在粉牆外低低的喊叫那小香兒。聽得香兒在裡頭咯吱吱的笑,喊了幾聲才出來。香兒問是什麼事,珊枝說:“要回話。”香兒道:“公子到園裡去了,”珊枝道:“公子一人去的,還是同奶奶去的?”香兒道:“公子在這裡帶了寶姐姐、珍姐姐、蕊姐姐到園裡,還是看桃花去了。奶奶沒有去。”珊枝又聽裡面一人說話:“你聽是誰?”那人道:“是林珊枝兒,還有誰!”
珊枝知是花珠、荷珠,就急往園中來。只見奼紫嫣紅,和風駘蕩,一徑往留仙院走去。到了園後,聽得笑聲盈耳,又像唸詩的,卻是女兒聲口。珊枝便輕了腳步,繞到西邊,隱身在太湖石後,從石|穴中遠遠望去,只見蕊珠穿了桃紅綢襖,綠綢背心,跪在桃花林下,背的是《長恨歌》,背到了:攬衣推枕起徘徊,珠箔銀屏迤邐開。
雲髻半偏新睡覺,衣冠不整下堂來。
風吹仙袂飄飄舉,猶似《霓裳羽衣舞》。
玉容寂寞淚闌干,梨花一枝春帶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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