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 莊生如夢(第1/2 頁)
掌中殘留一道被壓折過的紅痕,再然後,她閉上眸, 冷靜細想,憶起今日所提的那四個字——
莊周夢蝶。
呵,還真是求來一支極有韻之籤。
自己雖不信籤命, 卻也信籤。因為世間每個人, 何嘗不是如此走這一遭?
睜開眸,她漸覺眼前夜更濃。
漫漫人難眠。
九重宮闕,不知今夜, 蝶落哪家夢?
莊夢虛實不知數, 疏窗飛花自悲涼。古人云“尋思人世, 只合化、夢中蝶”,所謂人生在世, 仿似不過一場蝶隱夢散;“夢中蝴蝶,花底人間世”,可人夢作蝶,又何物夢作人?場場夢夢, 蜉蝣聚散,然偷來萬千水瓢一飲, 也抵不過春夏秋冬窺見其一。人之渺,生之哀。
她心中浮起悵然,就這忽然之間,思緒起幻,就像親眼望見成千上百的蝶自她眼前穿過。
影影綽綽。
這些來去自如的蝶。
東西兩頭,夢出夢入,飛離不休,朝夕不止。
她出神地望著它們,不禁憶起去年繞過屏風漸近伏案几而眠之人時,瞥見的那隻落於沈莊昭墨鬢上的蝶。
它就在曦光中,朦朧生姿。
一經輕輕觸碰,便悄然離去。
難不成……是它帶走了夢?
還是夢,本就是真的。
——
一夜過去。承乾宮。衾枕尚冷,復見窗邊破曉。若得推門,便見雲淡日光寒,紅梅三凍牆頭,讓人唯有裹緊厚實大氅,不願再挪半步。
今較昨更冷。
好似暖已退去,只餘一場度不完的冬。
失去皇妃位份的沈莊昭卻未因它而止步,她這月常醒得極早,抄佛經,閉目祈,燒寄物,清舊室,這些她力所能及平息殤逝之事,每日都做了。
晨時方在抄字,婢子南桃就從外頭氣沖沖踏步進屋——“出何事了?”沈莊昭雖嘴上這麼問,可心底瞭然這宮中被認定的勢微失寵之人都是何等的落魄。果不其然,南桃惱答:“實在氣煞人也!小姐,尚衣局這各個冷麵狐狸,精利得很!今日他們將昨夜送去的那件衣裳退了回來,還道小姐今非昔比,不是妃子就只能把衣服送去下人的洗衣閣,並且不肯告訴奴婢它在哪!奴婢左尋右尋,終於在最僻的角落找到了,可他們卻道這裡洗不起這個金貴東西!推來推去,奴婢心想,還不如拿回宮自洗,索性就走了。”
端平筆,沈莊昭道:“宮中人多刻薄,他們眼見二妹勢盛,必然會為了奉承她而奚落我,日後我們的事便不去煩他們了。”
“小姐這怎麼行?天一日比一日寒,難不成等至落雪,叫掖庭的人一個碳都送不出來,就在這裡空空挨凍吃冷飯嗎?非要到那時才可說怨?”話罷,南桃眼眶竟有些溼潤。
“你看你,真像半個主子。”沈莊昭憐惜得直搖首,“待經書抄好,我就去同女御長說一聲的。只要你留在我身邊,我便不會苦了你。”
“何是隻要?小姐說得我會走似的。”南桃微露不滿,意指為她主張許配一事。
“好,都依你。先把衣裳放下罷。”安撫好婢女後,她開始憂思如何去求女御長,雖說她乃嫡長女,吃穿用度落不得差,可若太后真將她視作籤中所言是個會害自己的人,往後宮中日子能好過嗎?
無心再思,抄好經書,只待點爐來燒,沈莊昭帶著宣紙走出庭廊,下到外邊燎爐旁,後將一張張紙送入火舌,火烤得噼裡啪啦,紙也逐焦成灰,火光比白日還亮,她在爐前立了一會兒,這裡煙流攢動,把景都折斷,都燒沒後,她面無表情輕拍幾下袖口落灰,然後去拾理宮人留下的遺物——把那些東西里有什麼能還給他們爹孃的,都盡力還回去。
來到偏廂房,這裡她很少來過,開啟門栓,屋子裡面被活著的人收拾得整齊乾淨,只可惜不會有人再用。南桃等人早把貴重的理出來,鎖上安心存庫裡,她去時,屋內顯得極其樸素,但看著案物,她仍感心頭難過。
不出明日應就快打理完了,沈莊昭輕輕擦拭遺物,想著,若是能尋到埋葬何方就好了,興許還可把平日所用之物燒過去。獨身理物時,她偶然拉開木抽屜,忽然發現裡頭疊著一沓紙,她頓生狐疑,再探手摸下去,竟翻出墨硯來——她只覺驚慌,忙塞回去,背後一陣冷汗,而後半跑出來,另衝去別的屋子。這些東西皆是自己宮人收的,他們知曉的事,自己未必知曉。去到鄰屋,在木屜裡翻了一會兒,並未有見什麼墨硯紙,她卻執著地一間間屋往下尋,一道道門栓被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