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逗留著,他是在期待什麼,自己也說不清楚。傍晚時分,負責沿途查詢的石增福帶信來,說沒查到任何蹤跡,於是,他認為十分有必要留下來了。
院壩裡生起一大堆炭火,為守夜的人驅除春夜的溼寒。
關鳴川擠進人堆中尋了個座。
人堆裡,夏麻子在扯南山北海。
“那天晚上,洋教士立在經堂前臺階上閒眺,陡見對岸鴨兒凼裡一團金光,一閃一閃。定睛看,是一隻金鴨兒在游來游去。洋教士心裡一陣狂喜,但要把那金鴨兒逮住,就得過江作法……”
教堂永遠是個充滿神秘的所在。自三十年前天主教傳入重慶,有關教堂的種種奇聞怪事就菌子一樣滋生出來,挑逗著碼頭居民的強烈好奇心。眾人聽得津津有味,關鳴川感覺乏味,起身往靈棚去。
靈棚前,只有不多幾個頭上扎著孝帕的至親和鄉鄰圍著一個炭火爐子。人堆中的凌惠菁眼尖,看見關鳴川,趕緊起身讓座。
一個曾被街坊誚為“嫩涼粉”如今韶光不再的女人剛講述了淩惠平身前一件什麼善事,在哀聲嘆氣。到處都可見這樣的女人,無論過去或將來也還會有這樣的女人,一張薄唇,總有自己也說不清是捏造還是真實的對死者美德的歌頌,總有滔滔的眼淚,使這類喪葬的場面不至窘迫,恰到好處。可以看出凌惠菁受到了“嫩涼粉”的感染,起來招呼關鳴川坐時眼裡猶噙有淚水。
關鳴川落坐,凌惠菁的身體倚過來,兩人的臀部和肩部差不多互相貼在了一起。那種彈性的溫暖的體驗,使他的心情突然感覺很愉快。他開始想說話。白天站在靈棚前的那個洋教士漂亮的相貌、哀慼的表情曾給他留下深刻的印象,就問:
“那個教士呢?”
“哦,你問郭神甫嗎?他回觀音山去了。”
“叫啥?”
“只知道他的中國名字叫郭方可。”
一陣風過,眾人身後的白竹布幔給撩起去,將一角搭在了棺蓋上,森然露出斂著淩惠平的棺材來。棺底一盞長明燈火苗子忽悠閃著。一滴粘稠的液體從棺底滴落在長明燈傍一張紙錢上,湮成一團暗紅。
血?!關鳴川心裡怦怦直跳。
彷彿感覺他心的狂跳的凌惠菁轉過身來,盈在眼角的淚也似血!
一驚一詫之餘,他以為從棺底滴落的或許是凝結的水汽,一切都是光線造成的錯覺,不由為自己的神經質暗暗失笑。
雲兒一遍遍打著呵欠。
一遍遍拿眼睛睨關鳴川,一遍遍拿眼睛去切割關鳴川和凌惠菁肩膀接觸處的“嫩涼粉”得著機會說:
“雲兒倦了,惠菁,你引他去睡吧。”
凌惠菁扭捏著起身,抱起雲兒往左廂房走去。
凌惠菁走後,“嫩涼粉”繼續喋喋不休稱頌死者,不斷拿眼睛睨關鳴川。
他突然感覺虛偽,又起了身。
左廂房門邊,關鳴川遇著正往外出的凌惠菁。
也許,所有的愛情都是一見鍾情,取決於四目相視那一個瞬間。關鳴川自白天在靈棚前第一眼看見凌惠菁,他心裡就產生了那種愛憐的情感,他心知為什麼要在洪家園子留下來的主要動機了。
“雲兒睡了?”
“睡了。”
“你姐死那天夜裡,你在?”關鳴川問。
淩惠平給匆匆入殮,使他隱約感覺洪雲龍在刻意隱瞞什麼,因此,次要的動機也當然不妨同時存在。
“沒有。我是昨天下午接到報喪條才趕過河來的。”
“那你也沒能見上你姐最後一面了?”
“沒。”凌惠菁聲音悲切起來。“我過來,我姐就已經入木了,又說明天就要落葬,總感覺對我姐不公平,我姐那麼溫和的人,怎麼就說是凶死呢?”
“你姐是個好人。”
“表哥,謝謝你能留下來為我姐守夜,相信我姐在天之靈也會感謝你的。”
“應該的。”
“表哥,你離家那年,我才十二歲,你不知道,那天我姐牽著我,立在岸上,一直目送你坐的攬載船出峽口。”
“那天,你姐來了?”
“來了,站得遠遠的,我姐不想讓你看見,她那時對我說,你將來一定會大有出息的,果然,回來就是軍官了。”
“慚愧,我哪算有出息。”
“表哥,這些年,你都去了哪些地方啊?”
“也就廣州和長江沿岸的幾個城市。”
“那些城大嗎,繁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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