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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場上領頭呼口號造氣氛啦,值夜班看守壞人啦,十分得力。等到中心一過,運動告一段落,他也就像個洩了氣的皮球。嘴巴又好油膩,愛沾葷腥,人家一個錢當三個花,他三個錢當一個錢吃。來米豆腐攤前一坐,總是一聲:“弟嫂,來兩碗,記賬!〃一副當之無愧的神氣。有時還當著胡玉音的面,拍著她男人的肩膀開玩笑:“兄弟!怎麼搞的?你和弟嫂成親七、八年了,弟嫂還像個黃花女,沒有裝起窯?要不要請個師傅,做個娃娃包靠!”講得兩口子臉塊緋紅,氣也不是,惱也不是,罵也不是。對於這個白吃食的人,胡玉音雖是心裡不悅,但本鎮上的街坊,來了運動又十分跑紅的,自然招惹不起,自給吃還要賠個笑臉呢。
每圩必來的主顧中,有個怪人值得特別一提。這人外號“秦癲子”,大名秦書田,是個五類分子。秦書田原先是個吃快活飯的人,當過州立中學的音體教員,本縣歌舞團的編導,一九五七年因編演反動歌舞劇,利用民歌反黨,劃成右派,被開除回鄉生產。他態度頑固,從沒有承認過自己反黨反社會主義的罪行,只承認自己犯過兩回男女關係的錯誤,請求大隊支書黎滿庚將他的“右派分子”帽子換成“壞分子”帽子。自有一套自欺欺人的理論。他來胡玉音的攤子上吃米豆腐,總是等客人少的時刻,笑笑眯眯的,嘴裡則總是哼著一句“米米梭,梭米來米多來辣多梭梭”的曲子。
“秦癲子!你見天哼的什麼鬼腔怪調?”有人問。
“廣東音樂《步步高》,跳舞的。”他回答。
“你還步步高?明明當了五類分子,步步低啦!”
“是呀,對呀,江河日下,努力改造……”
在胡玉音面前,秦書田十分知趣,眼睛不亂看,半句話不多講。“瘦狗莫踢,病馬莫欺”,倒是胡玉音覺得他落魄,有些造孽。有時舀給他的米豆腐,香油和作料還特意下得重一點。
逢圩趕集,跑生意做買賣,魚龍混雜,清濁合流,面善的,心毒的,面善心也善的,面善心不善的,見風使舵、望水彎船的,巧嘴利舌、活貨說死、死貨說活的,倒買倒賣、手辣腳狠的,什麼樣人沒有呢?“芙蓉姐子”米豆腐攤子前的幾個主顧常客就暫且介紹到這裡。這些年來,人們的生活也像一個市場。在下面的整個故事裡,這幾個主顧無所謂主角配角,生旦淨醜,花頭黑頭,都會相繼出場,輪番和讀者見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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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鎮 女經理(1)
芙蓉鎮街面雖小,國營商店卻有三家:百貨店、南雜店、飲食店。三家店子分別聳立在青石板街的街頭、街中、街尾。光從地理位置上講,就佔著絕對優勢,居於控制全鎮商業活動的地位。飲食店的女經理李國香,新近才從縣商業局調來,對鎮上的自由市場有著一種特殊的敏感。每逢圩日,她特別關注各種飲食小攤經售的形形色色零星小吃的興衰狀況,看看究竟有多少私營攤販在和自己的國營飲食店爭奪顧客,威脅國營食品市場。她像箇舊時的鎮長太太似的,挺起那已經不十分發達了的胸脯,在圩場上看過來,查過去,最後看中了“芙蓉姐子”的米豆腐攤子。她暗暗吃驚的是,原來“米豆腐西施”的臉模長相,就是一張招攬顧客的廣告畫!更不用講她服務周到、笑笑微微的經營手腕了。“這些該死的男人!一個個就和饞貓一樣,總是圍著米豆腐攤子轉……”她作為國營飲食店的經理,不覺地就降低了自己的身分,認定“芙蓉姐子”的米豆腐攤子,是鎮上惟一能和她爭一高下的潛在威脅。
一天逢圩,女經理和“芙蓉姐子”吵了一架。起因很小,原也和國營飲食店經理的職務大不相干。胡玉音的男人黎桂桂是本鎮屠戶,這一圩競捎來兩副豬雜,切成細絲,炒得香噴噴辣乎乎的,用來給每碗米豆腐蓋碼子。價錢不變。結果米豆腐攤子前邊排起了隊伍,有的人吃油了嘴巴,吃了兩碗吃三碗。無形中把對面國營飲食店的顧客拉走了一大半。“這還了得?小攤販竟來和國營店子搶生意?”於是女經理三腳兩步走到米豆腐攤子
前,立眉橫眼地把戴了塊“牛眼睛”①的手伸了過去:“老鄉,把你的營業許可證交出來看看!”胡玉音不知她的來由,連忙停住碗勺賠笑說:“經理大姐,我做這點小本生意,圩圩都在稅務所上了稅的。鎮上大人娃兒都曉得……”“營業證!我要驗驗你的營業證!”女經理的手沒有縮回,“若是沒有營業證,就叫我們的職工來收你的攤子!’’溫順本分的胡玉音傻了眼:“經理大姐,你行行好,抬抬手,我賣點米豆腐,擺明擺白的,又不是黑市!”這可把那些等著吃米豆腐的人惹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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