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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要罵。一般名人到了他這個身份,就頗愛惜羽毛,胡適就是如此。但傅斯年偏偏任著性子,坦然地說:“我的名譽反正不佳,只求問心無愧而已。”抗戰結束,他以代理校長的身份,接收北大,堅決拒絕與偽北大的師生來往,別人覺得有點過分,他卻固執地說:“‘漢賊不兩立’,連握手都不應該!”對那些下水當漢奸的,哪怕學問再好,他也絕對的不寬恕。每次提到羅振玉,必加“老賊”二字,稱之為“老賊羅振玉”。
不過,這些還是區區小事,“傅大炮”最為人樂道的,還是將中國兩個最顯赫的皇親國戚孔祥熙和宋子文轟下臺來。這兩位掌管了國庫鑰匙的黨國要人,在先後擔任行政院長期間,不僅縱容手下人貪汙,自己也大撈好處。因為有最高領袖做靠山,一般人都敢怒不敢言。但傅斯年的眼睛裡,卻容不得半點沙子。他憤怒地說:“我擁護政府,不是擁護這班人的既得利益,所以我誓死要和這班敗類搏鬥,才能真正幫助政府。”他的後半生,幾乎大半的精力都在與特權階級的既得利益搏鬥。程滄波將這場鬥爭,形容為“士大夫與買辦階級的爭持”。士大夫階級沒有既得利益,有超越的公平意識,天然與既得利益者勢不兩立。傅斯年,很有一點傳統士大夫的豪傑氣。豪傑氣,不是每一代士大夫都會有的,按照錢穆的看法,只有戰國、三國、唐代和宋朝的知識分子有豪傑氣。豪傑氣背後必要有憑藉,三國和唐代計程車大夫憑藉的是封建門第,是不可一世的貴族之氣。但在戰國和宋朝,貴族士大夫衰落,平民知識分子崛起,他們一無憑藉,支撐他們信念的是孔老夫子遺留下來的儒家道統。到20世紀,傳統士大夫消亡了,士大夫的精神依然存在,光大於傅斯年這樣的現代知識分子身上。他們也是平民出身,沒有門第的蔭護。雖然孔夫子之道已經被拋棄,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更強大的道統:現代知識。傅斯年等現代知識分子正是憑藉新的知識道統,與政統中的既得利益搏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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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斯年:一代豪傑傅大炮(2)
新的知識道統,到20世紀,不再是雲遊四方的孤魂,而是開始有了自己的社會建制,那就是現代的大學、報館、出版業和研究機構。傅斯年腦瓜子很清楚,知道離開了這些知識根據地,知識分子將一錢不值,成為官僚、政客或商人把玩的物件。這位當年“五四”愛國遊行的總指揮,對政治雖然有興趣,但正如程滄波所說:“他對政治,喜歡談論,而容易厭倦。偶然奮不顧身的一擊,並不是對政治有興趣,而是激發於士大夫的責任感。”早在“五四”時期,傅斯年就看透了中國政治的不可為:“中國的政治,不特現在是糟糕的,就是將來,我也以為是更糟糕的。……在中國是斷不能以政治改政治的。”不能以政治改政治,而又負有士大夫匡正天下的責任,那就只有以知識為憑藉,在公共領域大行其道了。到20世紀40年代,因為傅斯年的名氣實在太大,對國家也忠心耿耿,而其行政能力又眾所公認,蔣介石几次動腦筋,要把他請入政府裡面。知道他不肯做,還讓陳布雷發動一幫人去勸。但傅斯年偏偏不肯就範,他知道,一入宦門,苦海無邊,哪裡還有自由放炮的機會!他給蔣寫了一封信,力陳“斯年實愚憨之書生,世務非其所能,如在政府,於政府一無裨益,若在社會,或可偶為一介之用”。最後,再三推卻而不得,勉強做了個立法委員,一來還在政府的外圍,二來放起炮來也方便。
傅斯年自己不做官,而且還力阻胡適誤入侯門。1947年,蔣介石改組政府,考慮拉胡適入閣,擔任國府委員兼考試院長。時為北大校長的胡適雖然對政治也僅是“不感興趣的興趣”,但他礙於情面,且對蔣尚存幻想,一度頗躍躍欲試。傅斯年心急如焚,函電交馳,勸阻老師千萬不要上當。他對胡適說,蔣表面上要改革政治,實則缺乏起碼的改革誠意。借重先生您,全為大糞堆上插一朵花!只要先生您堅持不可,非任何人能夠勉強。您三十年之盛名,不可廢於一旦,令親者痛,北大瓦解。傅斯年這番話,最後還是發揮了作用,甚至是決定性的作用,胡適留在了北大。
傅斯年的不入政府,並非權宜之計,這與他對現代知識分子的自我理解有關。他相信,只有守住輿論的公共領域,知識分子才有自己最好的政治發揮。在給胡適的信中,他有一段話,說得極透徹:“我們自己要有辦法,一入政府即全無辦法。與其入政府,不如組黨;與其組黨,不如辦報。……我們是要奮鬥的,惟其如此,應永遠在野,蓋一入政府,無法奮鬥也。”永遠在野,這也是豪傑氣,這樣的豪傑氣,已經遠遠超越了傳統士大夫的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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