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桔枝莫名地緊張,爺爺從腰間掏出面具戴上,黑糝糝的夜裡看著這面具,桔枝覺得爺爺變成了另一個人。爺爺的聲音很輕:“你還記得那出戏嗎?”他邊說邊從腰間的麻袋裡取出一條蛇,蛇在手上虯曲昂首,信子一卷一舒。
她終於完全記起了那出戏,那是她看不懂的戲。她曾問爺爺,神是幹嗎?爺爺說,神懲罰壞人的。她曾問爺爺,神為什麼要放蛇咬那一男一女?爺爺說,因為他們是姦夫淫婦。她再問姦夫淫婦是什麼?爺爺說那是壞人。
“來,乖孫囡,該我們演戲了。”爺爺說著,將蛇送到窗前,輕輕地噓了幾聲,蛇扭動著身子滑入屋裡。黑暗裡傳來一陣蛇爬動時發出的窸窣聲。
“來,乖孫囡,我們回家啦。”爺爺又把她放回背上。
她小聲地嘀咕:“不等他們再醒過來嗎?不用拍掌嗎?”她記得戲還沒有完,那一男一女會醒來,跟著戴面具的神一起走到臺前,而人群鼓掌歡笑。儘管她不知道大家在笑什麼,那是快樂的意思吧,所以她也笑,也要拍手。
“不了,天不早了,我們要回家了。”爺爺邊說邊走出院子。興奮的桔枝有點失望,戲太短了,她沒過癮。她打了個哈欠,趴在爺爺的肩頭,一晃一晃地睡著了。回到家,爸爸問他們幹嗎去了?她歡快地說,我們去演戲了。
她向爺爺要了面具,天天一個人在院子裡演戲,戴著面具,放蛇……
有一天,本該在山裡勞動的爸爸中途回到家,怒氣衝衝地跟爺爺吵架,吵得很厲害,感覺房子都要震垮了。她嚇著了,悄悄地躲到院外。爸爸的聲音像七月的雷,她很害怕,於是戴上面具。戴上面具讓她有種安全的感覺,她覺得自己的靈魂縮排面具裡,非常安全非常溫暖。後來父親出來,瞪著她看了半天,命令她把面具摘下來。她不幹,她嚎啕大哭。但平時疼愛她的父親一點也為所動,他揪住她的腦袋,把面具摘了下來,然後用鋤頭砸得粉碎。“這是我的面具呀,我還要演戲呀,我要做神殺壞人。”她哭喊著。
爸爸把她提到面前,神情嚴厲地說:“永遠不要提這個面具,永遠不要再說演戲,否則我把你扔到黑水潭裡。”桔枝打個抖嗦,她知道黑水潭裡有吃人的怪獸。她不睡覺纏著媽媽時,媽媽總說,把你送到黑水河裡。但她知道媽媽是騙她的,媽媽說話時,眼睛裡還含著笑意。而爸爸說的是真的,因為那刻爸爸的眼睛就像野獸。
從那以後,爸爸再也不許爺爺帶她去看戲了。可是她很想念皮鼓的聲音,那些油彩煥然的面具,那些色彩繽紛的衣裳。最主要,她想念那種演戲的感覺,那種刺激興奮的感覺。那個面具一直在她記憶裡載浮載沉,若隱若現,直到那天在方離的電腦上再度見到。
那天何桔枝回到宿舍裡,準備拿幾件換洗衣服到基金會辦公室住著,但是跟蔣屏兒起了口角,論口才,她怎麼比得上靈敏的蔣屏兒。她聽著聽著,握緊了拳頭,手指甲深深地陷進肉裡。外面有人敲著飯盆去吃中飯,那聲音叮叮咚咚,多像演戲時的皮鼓聲音呀,她摸著挎包裡昨晚列印出來的面具圖案,一股熱血衝上腦門,一種念頭攫取她的全部理智……
徐海城走到何桔枝站著的牆下,這一次她沒有在牆上走開,依然抱著腦袋,看不到表情看不到眼神,但那種痛苦方離很熟悉。每一個正常的人,或者每一個正常的外表下,都有個痛苦的源泉,不能隨時光而消逝。她現在才真正瞭解何桔枝。
“何桔枝,你下來吧,我相信你媽媽不會怪罪你的。”徐海城朝上伸出手。
何桔枝看看他的手,又看看他的臉,沙啞地說:“她原諒我了嗎?”
“當然,她是你的媽媽,沒有媽媽不愛自己的孩子的。”
“真的?她真的原諒我了?她真的愛我?她不會再趕我走了?”何桔枝的聲音裡充滿半信半疑的驚喜。
徐海城點點頭,非常肯定地說:“當然,當然愛你,當然不會再趕你走。”
眼淚從斑斕的面具上滑過,何桔枝鬆開抱著腦袋的手,說:“那我可以去找她了,我好想念媽媽。”
徐海城愣了愣,沒有明白她話裡的意思。
圍牆上的何桔枝忽然展開雙手,往後一仰倒了下去。
“桔枝……”方離失聲尖叫,僵在原地。片刻,一聲“撲通”聲從圍牆外傳來,將她驚醒,她衝到圍牆邊,費勁地爬了上去。徐海城與小張比她先爬上圍牆,手中的電筒四處晃動,電筒光下水波鱗鱗。圍牆外是一條寬敞的河流,瀞雲市著名的大運河。這段時間連日的雨,河水床位很高,水流也急。電筒